有一种友情，它平淡真实，经得起流年。
2017年11月13日 星期一 晴
文|深海梦影
-1-
女孩快过生日了。
刚下环境生物课，她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菜鸟驿站有您的中通快递，请注意查收。"
"我最近并没有剁手啊，怕是谁留错手机号了吧。"自从她离开家乡，就再也不知道什么叫生日了，谁又会给她惊喜呢。
犹豫再三，她还是去取了，出于好奇。
"简洛溪。简洛溪。简洛溪。月牙湾大街88号。"再三确认，名字没错，地址没错，手机号没错。
拆封。
是一条粉灰色格子围巾，真好看。
这是谁送她的呢？
直到她看见有一张卡片，"锦上添花我不一定记得，但雪中送炭一定会。"
她站在镜子前，把围巾系好，想起了发生在六年前的故事，心头一暖，嘴角上扬。
记忆已经远去，场景有些模糊，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她努力将其拼接好。
但当时的感觉，是刻骨铭心的。
-2-
女孩和男孩在高一相识。
那时刚分班，同学之间还不熟悉。班级左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泛黄的本子，可以在上面留下住址和电话号码。
某一次，她不经意翻看，很多同学都写过了，为了刷存在感，也填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写过的同学，除了她，全部都来自农村，这让她感觉很开心，因为生在城市的她，一直向往炊烟袅袅，悠然南山的田园生活。
正翻看着，无意发现了一个地址，"桃花镇乌马乡106号"。早些时候，她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镇，整个都特别贫穷的，很多人家还在吃国家的救济粮。
她扫了一眼最前方的名字，江皖阳。又看了一眼成绩单，这个人排在成绩单的最上方。
通过很长时间，她发现平日里的他，真的很努力，默默地努力。
高一，大家都忙着释放中考的压力，他每天起早贪黑，也很少跟别人说话。他没有什么人缘，只有她知道，他想走出村落，去看外面的世界。
总有一瞬间，她为他这种精神所动。
好奇心的驱使下，多么想听听他的故事。可惜，距开学三个月过去了，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3-
某天，学校放假。
黄昏时分，她正倚在窗边，看北风卷起地上残留的厚雪，在空中飞舞，好似一幅童话。
窗外寂静无人，对面的大楼里，好多格子陆陆续续亮起微弱的灯。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简洛溪吗？"电话那头声音虚弱，有种苍白的无力感。
"啊，我是。你是哪位？"
"同学，我是江皖阳。"透过屏幕，感觉到他瑟瑟发抖着，连声带都在抖。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他说他攒了五十块钱，只为回一趟家，好好在兜里藏着的钱不翼而飞了，知道她离汽车站最近，渴望借二十块钱。还说距离末班车还有四十分钟。
电话还没挂，她便到衣柜里取厚衣服，电话里商量着沿某条路汇合。
-4-
鞋子还没来得及换，一听到穿衣服的动静，她妈妈就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这么大风，这么厚的雪，你干嘛去！"眼神宛如正在狠狠盯着一个疯子。
是啊，这鬼天气，也只有疯子愿意出去吧。
"我给同学送钱，他急着回家。"她匆匆攥起二十块钱，头也不抬，赶紧坐下系鞋带。
她动作很迅速，一直想着在风雪中挪动着步子，因回不了家而焦急万分的江皖阳，很同情。
"你看这天气，同学咱不是不帮，也得分时候啊…"后面的语气越来越急，恐怕下一秒就雷霆大怒了。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在困难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她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刚站起身，被她爸拦住，"不许去，去了你今就别回来了！"她不管不顾，挣脱开来，戴好帽子，急急忙忙推开门走了。
心在燃烧，也在冷却。
"回来难受了可别找我！"刚下第一个台阶，就听到她妈在屋内大吼。
她在抱怨，父母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又在欢喜，可以解他燃眉之急。
父母一切的初衷绝对为了孩子，这种情况下，却很难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
-5-
外面真的很冷，她的脚，一触及到冷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麻木。
匆匆走了五十米，就看到马路尽头拐弯处的江皖阳，步子很慢，艰难前行。她跑了过去，手里的二十块钱早已没有了手心的余温。
他浑身在颤抖，脸通红通红，衣着单薄，围着的一条浅蓝色格子围巾显得突兀，想必在雪地里找钱找了半天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二十块钱，眼角有泪滴滑落，又在一瞬间凝结。
"谢谢你，我发烧了，很难受，谢谢你帮助我，真的。"
接着，他用冻僵的手笨拙地去解脖子上的围巾，被她拦住，"快回去吧，要注意安全，我也回去了。"
他怔了片刻。之后，卸下背后的书包，掏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烧饼，递给女孩，留下一句生日快乐，匆匆转身离去。
而她揣着冰冷的烧饼，向后走了两步，又扭过头去，站在雪地里，任风灌进脖子，看他渐渐走远，鼻头一阵一阵酸楚。
这年的生日，她以为除了父母，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街道里，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微黄的路灯照亮了昏暗的路，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这下雪的夜，更冷清几分，他身子向前倾，顶着风雪，一步一步走着。
远处的白雪，在路灯的照映下，发出银色的光，一闪一闪，形单影只的他，身影越来越渺小。
不知何时，她妈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拎回家，女孩一路被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她硬着头皮去听，反正已经无所畏惧。
-6-
回到家，她背着父母，偷偷喝下去一杯热滚滚的奶茶，还是一直暖不过身子来。
默默拿起干烧饼啃着，甜甜的豆沙馅，吃到嘴里都变成苦涩。
后来，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且无力，额头在灼烧。一直强撑着身体，坐在沙发上，不断地喝热水，只是说自己很渴。
她妈看出不对劲，走过来，抚摸她的额头，悄悄递来一粒退烧药。
"妈，你说难受了别回来找你呀"，她开着玩笑，背过脸去，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父母心疼的是她，而她心疼的是同学。同时，无意中被感动。
吃下药，烧渐渐退去，她蒙在厚厚的被子里看了看手机。
他说自己已经平安到家，还说那个烧饼是县里最好吃的，说给她打电话之前，就特意赶过去买了。
后来，他更新了签名，"锦上添花我不一定记得，但雪中送炭一定会。"
她对着屏幕，欣慰地笑了。
如今，六年过去了，男孩的头像换了无数次，网名改了又改，唯有签名，仅有一条。
-7-
那天起，女孩和男孩成了很好的朋友。
一个在农村长大，一个在城市。他们之间，总有分享不完的趣事，一起经历过无数个温情的瞬间，也会相互对骂，相互争吵。
他带她走过田间小路，看风吹麦浪，满足了她对农村生活的幻想；她带他在繁华大厦的最高层俯瞰整座城，带他穿梭过红灯绿酒的街道。
大学，男孩走出了农村，去了远方，他终于如愿以偿，她为他喜极而泣。只是，两个人空间的距离相隔甚远，渐渐地，联系也越来越少。
但他们都知道，有一份友情始终埋在心底。即使经过时间长河的冲淡，也不会褪色。或者说，那一刻，便意味着永恒。
不会经常提起，更不会忘记，但刻骨铭心。
-8-
系好围巾，女孩在镜子前伫立良久，回忆起曾经相伴彼此的那段日子，会心一笑。
原来，记忆那么美，那么暖。时间飞过，友情依旧留有余香。
而那个女孩，就是我。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