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缮

      夜深时擦拭青瓷茶盏,指尖触到一道蜿蜒的金线。那是前年不慎摔裂后用金缮修复的痕迹,液态黄金在裂缝间游走,凝固后竟比原先的素胚更添风韵。原来有些破碎,本就是要用更贵重的物质来填补的。

      母亲临终前握着我手背的温度,总在深秋的黄昏悄然漫上来。头三年每逢银杏转黄便躲在暗处垂泪,直到某天发现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糖纸——是小时候生病她跑遍半座城买来的梨膏糖。记忆的褶皱里藏着无数这样的金箔,在时光的打磨中渐次浮现,让那些被死亡切断的牵绊,以另一种形式续上温热的触须。

      洱海边的客栈还留着那扇雕花木窗。七年前暴雨突至,我们蜷在窗下分食烤乳扇,听雨滴在瓦片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后来他去了墨尔本海岸线,我留在苍山云雾里。重逢时发现彼此掌心都添了新茧,却仍能在普洱茶氤氲的热气中,默契地接住对方未说出口的半句叹息。原来潮水退去后,沙滩上不仅有贝壳,还会留下星辰的倒影。

      胡同口的合欢树又开花了。大学时总在树荫下等阿宁下课,看她白裙子扫过满地粉绒。后来她远嫁岭南,寄来的荔枝沾着异乡的晨露。去年深冬收到她手织的羊毛围巾,毛线里缠着几缕早生的华发。有些根系不必紧紧相缠,隔着重山复水,年轮里自会长出相似的纹路。

      晨光爬上博古架,那些带裂痕的器物在曦微中泛起柔和的金光。破碎处生长出的纹路,让每件器物都成为不可复制的孤品。原来真正的完整,不是拒绝任何裂痕,而是学会用流动的金子,把命运的缺口镶成通向光明的秘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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