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

一点半了,晓兰娘仨才吃午饭,正吃着,小宝提醒晓兰电话响了,晓兰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婆婆杨大妈。晓兰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婆婆絮絮叨叨诉苦一个小时,她有点儿不想接,好像那是烫手的山芋。转念一想,又怕她有啥事儿,老公不在家,婆婆有事儿她晓兰还得管啊。于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杨大妈说:“晓兰啊,你先把你爸的身份证和社保卡找出来,强子带着我们一会儿去拿!”杨大妈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拿那些东西干嘛?”晓兰有些疑惑。原来自从公爹李老头中风以来,李老头和杨大妈的夫妻俩的吃药看病都是晓兰一家出钱,从在晓兰家带娃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现在在虽然在老二家带娃了,还是这样,故而社保卡身份证一直都在晓兰家。

“村里土地要承包,让拿着户主的身份证和社保卡回去弄,正好也二十多天没有回家了,我们回家看看地里芝麻长得咋样了?”杨大妈听见晓兰问如是说。

晓兰赶紧放下碗去找公爹的身份证和社保卡,想着杨大妈带着一岁八个月的孙女,还要照看李老头,晓兰提议让公爹李老头在这跟俩娃玩,正好孩子也想爷爷了。杨大妈一想,李老头回去啥忙也帮不上,而且他们回家几个小时就得赶紧回来,走的时候二儿媳妇凤云有交待,不能回来太晚了,让杨大妈赶紧回来做饭,别耽误她下班回来吃饭。

杨大妈心里有过很多抱怨,在晓兰家的时候,她只需要带孙子,晓兰下班了回来还抢着去做饭,她要是想回老家了,晓兰还开车送他们回去,他们穿的用的,晓兰买起来,从不含糊。她们从老家回来的时候,都是赶晚,披星戴月,提前知会晓兰做饭,现在换到老二家,完全不是这样了。凤云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在凤云面前从来不敢喘大气。

不到十分钟后,老二强子打电话说到了,晓兰赶紧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证件,准备下楼送给他们,顺便把李老头带上来,七岁的大宝也要跟着下去,随手掰了几根香蕉抱在怀里,跟晓兰一起下电梯了,刚下楼正巧遇到强子带着李老头等电梯,强子看到嫂子和侄子从电梯出来,晓兰把东西给强子,大宝把香蕉塞到强子怀里说给妹妹吃,强子一个劲儿夸赞大宝懂事儿,然而他没说两句话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晓兰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想到他之前抱怨回家晚一会儿老婆凤云的脸就阴沉地要下雨,他从不敢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更不敢违背凤云的意思。晓兰摇摇头,带着公公李老头和大宝进电梯了,李老头中风后脑子迟钝,人傻呆呆地,还丧失语言功能,只两腿走路还算行。

一进屋凤云赶紧拿出公公之前的碗筷,给他盛了一大碗中午炖的大骨头,让李老头跟两娃比着吃。看老头的吃相,晓兰相信婆婆口里的话了,若非在强子家吃不着,他不会刚吃了饭来,还能再吃一大碗大骨头。晓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是啊,凤云的大女儿吃得圆润,而且凤云都是下班给她买吃的,炸鸡、奶茶不断,吃肉上瘾,从不吃菜,炖点儿肉,她能吃一半,除了凤云,她谁也不让吃,公公婆婆在那里不可能再像再晓兰家一样了,买了东西回来,晓兰拿着就给公公婆婆吃,俩娃也刚学会走路都知道喊爷爷奶奶吃饭,往他们嘴里塞东西吃。

吃过饭,晓兰看公公呆呆地看着俩娃,故意引逗他说话锻炼:“爸,你想你孙子吗?”李老头虽然迟钝,毕竟血浓于水,他还是认识自己孙子的,那是他老李家的根哪!李老头嘴里呜呜啦啦地说不清楚,可能是知道自己说不清楚,他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既然想他们,你怎么不来看他们啊?”晓兰问。晓兰只是想让锻炼多说话,刺激言语功能,毕竟他在康复锻炼时,晓兰整天监督他锻炼手脚,让他多说话,喊家里人的名字,他在晓兰家还能喊出孙子的名字,这去了强子家语言功能反而退化了,连儿子的名字都喊不出来了。晓兰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李老头一下子哭出来了,边哭边嘟囔,晓兰虽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却十分清楚他的意思。没人带他来,他走不到这里,他想孙子,但是他没法来,他不敢来。

晓兰耳边就响起婆婆的话来:“每次从老家回来,我们都不敢说啊,回家晚一会儿就要生气,我也想两个孙子啊,但是没办法啊!”晓兰只是笑笑,这种事儿她能说什么呢,尤其是婆婆告诉她,上次回家割油菜,许久不干活的杨大妈,大中午在地里割油菜,差点儿没热晕过去。为啥这么拼命呢,原来是凤云给她限制时间了,最迟不要超过晚上八点回去。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十分五了,一打开门发现凤云抱着手机刷抖音,小孙女光着脚在地上乱跑,凤云带过来的大孙女也抱着手机刷抖音,一眼看去,冷锅冷灶,杨大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还没等她行动,凤云丢下冲向强子的小妞儿,抱着手机独自回房间了,大孙女也有样学样,抱着手机回自己房间了。杨大妈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没敢叹出来,只得捋起袖子走到厨房洗洗手,做饭去!

晓兰两家住得远,晓兰本来不知道这些事儿,杨大妈却在凤云上班走了之后,忙不迭地给晓兰打电话诉苦。听着婆婆的话,晓兰一肚子酸水往外冒,想起杨大妈初来县城带娃的时候,每天都在她面前说:“自己不能熬夜,不能累,睡不好就心里病就会上来!”到现在晓兰都不晓得啥是心里病,既不是她认知里的心理疾病,也不是心脏病,就是一激动劳累就手脚冰凉的心里病,上来就要吃救心丸。一起生活的几年,晓兰从不敢惹她生气,更不敢累着她,去医院生二宝之前,怀里还抱着大宝,任谁看了都说晓兰能干。晓兰听了只能苦涩地笑笑,谁还不是个宝啊,但是婆婆身体不好咋办,自己生活只能自己带啊。

杨大妈只给晓兰做月子饭,给小娃洗衣服,晓兰月子里衣服都不洗。毕竟年纪大了,六十岁的人了,做个饭也费劲,在厨房倒腾半天就是出不来。强子没结婚的时候,晓兰想着反正婆婆在这里,就让强子也在这吃饭,多一个人也吃不穷,毕竟都是一家人,于是强子在县城干活的时候整天在晓兰家吃喝。那天杨大妈对着强子说自己头晕,累得慌,强子吼她一顿饭做几个小时,做一锅又一锅,一锅不够吃吗?月子饭不月子饭不一样吃,你乐意做,累死也活该。声音很大,在房间哄小宝的晓兰都听到了,晓兰心里像针扎了一样疼。月子饭,什么意思啊?她也没敢劳碌婆婆啊,婆婆只给她做个三餐,因为母乳喂养也没出月子,不然她就自己做了。晓兰心里止不住嘀咕:“好你个强子,等你有老婆的时候,看你还这样说不?”

不过晓兰知道强子大大咧咧,对两个侄子还不错,虽然他自己不舍得花钱,侄子要是想要吃的,他也舍得买,晓兰也就什么都不在说了。强子的手机都不能用了,还坚持着,晓兰看不过去了,自己出钱给强子买了个新手机,强子对嫂子也是赶紧不尽,一家人相处还算和乐。

凤云来了之后,晓兰想着都是一家人,加上凤云娘俩来吃饭也不算啥,婆婆未开口,晓兰主动邀请她们来。只是慢慢地,晓兰心里开始吃味儿了,强子一家三口跟婆婆才更亲热,吃饭的时候,杨大妈不管小孙孙了,专一照顾凤云娘俩,虽然人家也不让照顾,但是她又那吃又拿喝,忙个不停,凤云妈长妈短地叫,直把个杨大妈叫得晕头转向的,杨大妈开始嫌弃晓兰嘴笨,喊妈都没有凤云喊的好听。

凤云像个女主人一样在晓兰家吃了两年白食,吃完饭就走,但是从未见她来时给侄子带一个糖豆。晓兰肺都快气炸了,而老公良子还说她小心眼,并说之前是晓兰主动邀请他们来吃饭的,再说了一家人在一起又吃不穷,多两个人而已,何必那么多事儿。

晓兰下班来,不是带自己的娃就是一头扎到厨房做饭,肝气郁结,才三十岁就白了两鬓。想着杨大妈可以帮忙带娃,晓兰一直在隐忍,而最先闹起来的反而是凤云,她说强子看着侄子笑嘻嘻的,对着她闺女摆着一张臭脸,吃饭的时候她言笑晏晏,走出晓兰家,他们就开始干仗,演化到动手的地步。他们买房搬走了,离得有些远。杨大妈开始很不理解强子为啥兄弟俩离那么远,不然她可以兼顾两家的孩子,强子无奈地说是凤云的主意。

晓兰开始不清楚凤云的为人,但是从强子有时的只言片语中,她懂了,凤云看不得强子对两孩子好,说冷落了她闺女,要是对她闺女不好,别指望她会给强子生儿育女,强子投降了,杨大妈也投降了。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凤云怀孕了,这个是老李家天大的喜事。那天在晓兰家,凤云说让婆婆去照顾即将出生的小娃,丝毫没有提到公公李老头的事儿,凤云的本意是让婆婆跟着他们去照顾她和孩子,李老头去了除了添个嘴,啥都不能干,她可没打算让李老头去他们的新家。晓兰不乐意了,这是啥意思,现在就开始分老人?她和良子都要上班,再说了不但要上班,现在还要带着俩孩子,早出晚归,留李老头在家,没人做饭不得饿死吗?于是她说:”那咱爸咋办?她可是离不了咱妈啊!”杨大妈赶紧接着说:“是啊,你爸从病了之后,一直都是我照顾,离不开我啊!”凤云的脸色变了变,转瞬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扭头跟强子说话去了。强子那个怂包,竟然不敢接话头。

杨大妈还是没舍得走,毕竟小孙孙还不到三岁,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强子两口子白天把孩子送过来,正好两娃一起带。凤云本就不爱做家务,这下乐得清闲,她立马答应了杨大妈。晓兰下班后,看到小宝一个人坐在沙发乜斜着眼看电视,杨大妈忙着照顾小妞儿,晓兰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能赶人走吗?受过高等教育的晓兰做不出这样的事儿。之后发生了一件事儿,晓兰坚持把不到三岁的小宝送到幼儿园了。原来虽然良子和晓兰白天不回家吃午饭,但是强子他俩回去吃,杨大妈一上午忙着抱孩子,烫奶粉、一会儿换尿布,一会儿洗衣服,强子他俩回来前,还得赶紧去做饭,她的心里病就犯了,但是她没有说,直到晚上晓兰回来,她才往床上一挺说自己难受,晓兰不明白了,他们不是吃了晚饭走的吗?难受为什么不说,非等她回来了才说呢。婆婆说不想告诉他们,害怕他们担心。晓兰心里只能呵呵了,合着她就该知道,看着脏兮兮地小宝在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晓兰气得抓狂,更让她抓狂的是,凤云竟然说杨大妈是白天带俩孩子,夜里还给晓兰带娃熬夜累的,要是杀人无罪,晓兰就想杀人了。每次回来孩子都在看电视,照顾?啥时候跟杨大妈睡过啊,不都是自己左一个右一个地照顾。小娃必须去上学了,绝对不能呆在家里,看他们还有啥可说的。婆婆为此还跟晓兰生气,说晓兰是个狠心的妈妈。

小宝上学了,凤云他们依然把孩子往这里送,晓兰心想:“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的脸的,我家娃都已经送去上学了,婆婆又不接不送的,整天在这给你们带娃,你们好意思?”晓兰娘仨都在学校,索性更不回去了,一次小宝尿裤子了,晓兰赶回来拿衣服,撞见他们一家几口和乐地吃饭,晓兰更是不知道回的是谁家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良子还说都是一家人,亲亲热热不好嘛,说晓兰不大度了。

他们终于走了,两年啊,不容易啊。晓兰还是一个人带娃上班,每天风风火火的,但是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累,但是心不再堵得慌了。

耳边不再有强子的家务事儿了,婆婆也不再耳边叨唠二小子没钱了,世界也清净起来了。

然而晓兰忘记了电话的作用,杨大妈人虽不在晓兰跟前了,跟凤云在一起的日子,才发现晓兰是真的好,做实事,嘴上不说,喊妈少,但是干得比喊得亲,凤云,那妈都是嘴上的甜,实际上苦死了,于是一有不顺晓兰的电话就开始响起来,晓兰的世界终究不是那么清净啊。

这么李老头在跟俩娃玩呢,一老两小,却都是一个样子的玩闹,晓兰被揉皱的心似乎也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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