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一生

文l 心稻呓谷（乔恩）

01

成群结队的人，穿行在这五月间繁花弄景的巷子里，来或者去。

春未眠，却已是夏天的光景，按捺不住的燥热，一阵阵迎面扑来。流水幽深幽深，缓缓款款，去往那不知名的昨日。

谁欠谁一整个夏天，谁又失了言，忘了诺，把我遗留在这暖昧的旧时光里，回忆像那漫天的姹紫嫣红，晕染铺成，无边无垠地伸展开去，图画出一对还来不及“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的璧人。

“亲爱的，我来过吗？”一位三十上下的女人依偎着身边的男人，望着那灯火通明的烟雨长廊，似有似无地问道。

她的出尘的眼眸里，适然中带有几分隔世的忧伤，略显苍老，与她的年龄不相称，未必久经世事的老人，有如此的淡儒和从容。

“来过。”男人怔怔地说到。

那年，

月，还是一样圆；

星，还是一样亮；

夜，还是一样让人着迷

02

古朴的雕花床，精致、好看。

“咯咯~”莞尔的笑声，从木质的窗口飘出，透过瓦片，闯过户户人家，与燕齐飞，不绝如缕。

少男少女不着边际地嬉笑玩闹，朱户金锁、夜船笛箫在这座原汁原味的江南小楼里，更添了几分情色。

“嘿嘿，你给我讲故事吧。”像所有来这里玩儿的的游客一样，吃饭、逛街，看景看人后，两颗青春悸动的心，也在渔灯风影的春江边宿旅。

筋疲力尽后，女孩像刚入窝的小兔子一样安静地匍趴在男孩身上，一如孩子发现了好玩的似地拨弄他乌黑的秀发。

“要听什么？”男孩微微喘着气，抚摸这张让人娇羞的脸，静若处子，亦惊涛骇浪；敌不过弹指毛毛虫，却也能力挽狂澜，怎可不怜爱？

“要听你的情感故事咿~~”女孩不无讨好地亲了男孩一口，“讲前女友吧。”

男孩有一个交往四年的前女友，据说她很漂亮，据说他们感情很好，据说所有人都说他们很登对，最后会走进婚礼的殿堂，像所有幸福的人一样，走完一生。

可是，在之前，他们分手了。

03

那是女孩第一次见到男孩，芳草新眉中，那人浩然盈盈笑着，却有说不出的苦楚。

女孩爱听故事，男孩就不厌其烦地跟女孩讲她和他的故事。

女孩能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细节，一遍一遍听，一遍一遍记，甚至比男孩还要清晰。

第一次，那一种相拥叫幸福，花、执守，人间天堂。

他，仰望星空。

他说，那时和她去看烟花节，天冷冷的，深秋寒露，长椅上整整一晚，可是抱着她很温暖。

他小心翼翼偷亲了她，她不知道；西湖的水，他的泪。

女孩，听着，笑着，感受着他与她的幸福。天空一轮明月，深邃，叹息。

第二次，有一种转身俗称“无助”，回不去的漫相思，事往花委。

电话那头，是哑然失声的抽泣，茫然不知所措。他哭了，因为她订婚了，新郎不是他。

曾经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化为云烟，消逝殆尽。

留下的人，最痛苦；

而他，这一刻，就是那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她无从安慰，只是听着，不知道一根线，能不能给他想要的坚强。

第三次，女孩见证了男孩的幸福，也见证了他的悲伤。

什么叫痛彻心扉？

女孩在帮男孩整理东西的时候，一个叠了又叠的塑料袋，满满都是他们的回忆。

“我帮你扔了吧？”得到的答案：“好的。”女孩一张一张细细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都是她的照片，他的记忆，他终究迈不过的槛。男孩顷刻全部崩溃，嚎啕大哭，哭得像孩子一样，被强行夺去最爱的棒棒糖，那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坏了。

女孩慌乱捡起，塞进他怀里。

他的世界，让他拥有，她明白从来不属于她。

04

男孩拗不过女孩的撒娇，像从前一样，讲着男女主人公的故事。

故事里的画面一如既往的温馨，她依旧很美，无与伦比；他依旧痴情，满怀思心。

他说，她的眼睛很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眸，清纯透明；

他说，她的嘴角很好亲，有点点婴儿肥，软软的，像棉花糖；

他说，她笑起来好甜好甜，拥有她，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失去了她，他觉得他已不完整很久了。

很好听的故事，很真的情，从男孩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浓意。

女孩踉踉跄跄地走进去，那里面全是他和她的美好，即使纠缠，却也是羁绊，不可分割。

连对自己的无所谓，都没有一席之地来收容。

自己扮演的只是一个任何人都能胜任的角色，只是恰巧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一个倾听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故事结束了，他走了，门栓开了，女孩追出去，半掩的木门吱吱作响，门外的黑暗无穷无尽，昏黄的灯光，继续那无言的故事。原来，电话可以不接，夜也可以一个人过，分钟依然走着。

然后，多久了，他披着暗夜的疲惫，回来了。

他抽烟了，那是她留给他的寂寞，此刻要她来买单。他在他的世界里，她在她的世界里，毫不相干。

在他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她疯也似地冲出了门外，她想要夜的黑，给她所有的伪装，护她所有的高傲，佑她一颗流血的心。

只有冲进那最深处的黑暗，才能安静所有的波澜汹涌，从新活一次。

她不知，那一刻，他跑遍了这座千年古镇，所有的青石板，一遍又一遍，那上面布满了他赤裸的足迹；

那摇摇欲坠的木楼，是他所有的心慌，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因为女孩手机没带，他怕她回来见不到自己；

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布裙的女孩，一遍又一遍，人们以为他也是疯子。

05

很多年以后，女孩常常会梦到，那一年，那座城，有一个女子走过永宁桥，桥岩上蜷坐着一个长发男子，悠远地望着那远处的灯火，孤独、孤寂。

这么巧，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爱上这无边的黑夜。

在巷子口，转角处，茫茫黑暗里，传来一声暖昧而舒心的呼唤：“傻丫头，回来就好，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

“我是跟你来的吗？”女人抬眸望着正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不是，是你的初恋。”男人俯面亲吻女人的额头，“我刚好，在你想要结婚的时候出现，所以现在你成了我的妻子。”

男人紧紧搂着女人，两人走下永宁桥，往那人来人往的烟雨长廊而去。

在不经意间经过一家小小的门店，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猫之城”，里面都是书，还有好看的明信片，寄往那想念的地方。

在窗户上，有一片金色的羽毛，女子记得她也有一片一模一样的羽毛。

很多年了，只是忘了它的来历，一如当初，忘了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