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住在山下,去过山顶,山顶人没有山下人的情调,山下人不如山顶人的乐观。像我,有着情调与乐观,呀,独特的人,独特的人!
牛金山最近老爱叨咕这几句话,其实他并不住在山下,也没去过山顶。他的这句话就像他的人一样,虚伪着的可怜的自豪而已。
今天已经是2022年的2月22日了,牛金山已经毕业五年了,对,也失业五年了。这五年里家里人托关系帮他介绍过几份工作,可都因“梦想”的缘故无疾而终了。
他是有“梦想”的,我多次听到过他的“梦想”。在酒桌上、课桌上、以及和别人争执时的“谈判桌”上。
《改名》
时间的刻度回到了2012年4月3日,距今已有两个半世界杯的距离。那时候,小李子还未曾封帝、岳云鹏没有大红、牛金山也还没有梦想。
故事发生在4月3日的当天晚上,他和几个同学喝了点小酒,因为第二天是他的生日。
酒罢之后,他送走了同学,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大概凌晨刚过,他便做起梦来。
梦里他坐在自家地头的那块青石上,拿着弹弓防着来偷瓜的小孩。无聊使得他不由得东张西望着,顺着地头的那条小路,他瞧见了一位老者向自己走来。不一会儿,老者来到了他的跟前。老者长得慈眉善目,银发披肩,像极了仙人。
没等牛金山开口,老者微微一笑,道:“二宝啊,不出几载,尔必交好运,得大富贵,只因其名略显不足,与诗一首,自行参悟去吧。”
牛气冲冲半边天,
金色本着帝王缘。
山中本有山中山,
化迷解困老神仙。
说完,老者便化作一气离去。
青石上的牛金山疑惑中夹杂着几丝恐惧,是人?是妖?还是仙?所言又作何解释?一紧张,竟从梦里醒来。
牛金山这才意识到刚是场梦而已,可梦里的情节却不时的让他琢磨着。他取出纸笔,将老者所言如实还原了出来。
拿着、看着、念着、想着。
猛然间,他一拍大腿,连说三句原来如此。便放下了那张写有老者所言的纸。
此时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骄傲,他相信老者是神仙,是帮他指点迷津的好神仙。他的未来是光明的,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
我得听神仙的,得听神仙的,改名,改名,他自言自语着并重复着这几句话。但我相信此时的他已经厌恶透了‘牛二宝’这个名字。
该如何改呢?牛金山又陷入了沉思。
他再次拿起了记录着诗句的纸张,看了大概有一刻钟,发现将诗前三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牛金山’。他觉得这可比‘牛二宝’强出许多了。这时的他是兴奋的,因为只要有一天他找到了梦想,这个名字将会为他来到想象不到的好运与未来。想到这儿,竟笑出声来。
他决定要去睡觉了,睡着的时光是快的,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件大事在天亮时告诉给每一个他认识的人。
《梦想》
平凡的世界里总会衍生出奇特与个例,就像一坨屎也会生出屎板牛一样神奇。
前几年,有一款游戏游戏异常的火爆,名曰《梦想者的天堂》。上线仅几个月,就吸引了上千万的玩家。牛金山也是其中的一员,和这些玩家们乐此不彼的享受着天堂的乐趣与激情。
自打这游戏火了之后,出现了一种新的职业———游戏主播。
牛金山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游戏主播,而且还是一个优秀的主播。像小狗、二猫等“优秀主播”便成了牛金山膜拜的对象。
牛金山喜欢炫这些人的富,言道:“小狗又换车了,二猫也换房了,这些人是厉害的,是富有的,是值得我学习的。”周围人用嘲笑的眼光看着牛金山,附和道:“牛金山,你讲的好有道理,但你若去做了,比他们是要强许多的。”牛金山听罢,高兴的摆动着他那瘦小的身躯离开了人群。此时,他觉得自己头上是有光环的,身躯也健壮了不少,这群人是没资格和自己讲话的。
一根烟的功夫,牛金山摇摆着走回了宿舍,推开门看见了舍友们都在打扑克。
努着嘴嘟囔着:“扑克是打不出梦想的!”
舍友刘铭瞥了他一眼,掸了掸落在裤腿上的烟灰。不屑地说:“梦想,你有吗?”
有吗?有!你知道什么叫游戏主播么?知道小狗、二猫么?牛金山自豪的说出了这句看似正确的话。
呦,主播呀!您想做主播!可小狗、二猫和您没关系吧?况且我没见过一个只会梦想的人做成一件事的。刘铭狠狠的反驳着他。
小狗...小狗...小狗和二猫是主播,我未来也会是。有关系的...是有关系的。你不会懂得...不会。牛金山吞吞吐吐的说完了这句话。
此时的牛金山忽然觉得自己头上的光环变了颜色,身躯又瘦弱了不少。他决定不与刘铭争论了,再下去自己的光环会消失。他点燃了一根烟,哼起了最爱的小曲,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梦想者的路是可以质疑的,可以的,尤其是伟大的梦想者。”
他又觉得光环再次变回了原有的颜色。
扔掉了烟头,他决定去睡觉,梦里的质疑总是少的,对,是少的!
《借钱》
清晨宿舍的宁静被一阵可恶的电话铃声打破了,睡梦中的牛金山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就迎来了舍友们的一阵恶骂:“牛金山,你丫有病吧,赶紧关掉;你睡觉前能不能放静音啊?傻逼......”
这时的牛金山在骂声中睁开了双眼,拿起了手机,嘴里嘟囔着:“健康的人睡觉是安稳的、是死的、不健康的人是容易吵醒的。”嘟囔完之后,这才接了电话。
电话是牛大宝打来的,牛大宝是牛金山的哥哥,比牛金山大两岁,现在已经上班了。昔日里兄弟俩的关系还算不错。就是大多数时候,牛金山觉得哥哥不如自己有梦想,有本事!
喂,哥,有事吗?牛金山的声音显得非常小,显然他怕再次迎来舍友们的恶骂。
没什么事儿,你在干嘛?牛大宝问道。
这时候还能干嘛,肯定在睡觉。牛金山回答道。
哦,睡觉呀,昨天晚上又上网了?牛大宝这句话有些牵强,因为平日里的对话是没这么细致的。
没上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牛金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嗯,没去就好,就是最近有点拮据,你看你能不能?牛大宝吞吞吐吐的说了这半截话。
我还有一些,可我附近没有银行,没办法给你转过去。实际上牛金山已经没有钱了,反倒银行还有几个。可虚荣心使得牛金山说了谎话。
没事,我可以自己过来拿,咱们也离得不远。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尴尬。
那好吧,来了打电话。说完,牛金山便挂了电话。
这时的牛金山再也睡不着了,因为口袋里的几十块钱是没办法在哥哥面前撑起自己虚荣心与面子的。他开始翻起了通讯录,他觉得每个人都可以借钱而又不可以借钱。可以借钱,因为彼此都是昔日的同学;不可以借钱,因为他的觉得有梦想的人是轻易不借钱的。
他纠结了起来,他喜欢把自己纠结的过程比喻成伟人的思考,可这次的纠结却多了几分尴尬。
纠结了半天,他想到了一个人。舍友李杰是可以借钱的。不是李杰和自己的关系有多好,而是李杰也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有一个相做游戏专职玩家的梦想。他觉得有梦想的人去求有梦想的人,是一种美好的过程,更像是革命同志之间的相互帮衬。想到这儿,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李杰的床前走去。
来到了李杰床前,拍了拍熟睡中的他。嗨,起来,麻烦你一件事。
怎么了?半睡半醒的李杰模糊的回答着。
借我300元,过几天还你。牛金山很小声的说着,生怕被那些没有梦想的人听到。
你拿吧,在我床尾裤子的口袋里,记得下周还我,我有用。李杰闭着眼睛说完了这句话,不知是大气还是小气。
嗯,一定,我知道了。牛金山连连肯定着,顺手就拿走了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兴奋地等待着哥哥来到时的电话。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牛金山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的铃声没有上次的漫长,只响了三两秒而已。
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下来。没等牛大宝开口,牛金山已然挂了电话。
牛金山穿好了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发型,这时才悠着步子向楼下走去,显然少了些许电话里的急迫。
没几步路,便到了楼下,看见了哥哥。
哥,你来了。
嗯,刚到。
饭吃了没?
还没,你呢?
也没,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了,我拿了钱便走。
这段对话是在十几秒里完成的,没有色彩,没有修饰,更像是两个陌生人头次尴尬的对话。
牛金山从口袋里掏出了借来的三百块钱,递给了牛大宝。我就剩五百了,三百给你。这句谎话和递钱的动作是在同一时间里完成的。
哦,那行,我先走了。说着,牛大宝将那三百块钱装进了没有一分钱的钱包里。便转身离去。
等会,牛金山叫住了牛大宝。你应该有梦想,说这句话时,牛金山一直盯着牛大宝装钱包的那个口袋。
牛大宝没说话,看了看自信的弟弟,笑了笑,便离开了。
牛金山看着牛大宝离开的背影,觉得没有自己的伟岸与宽阔,因为没有梦想的人与有梦想的人是有差距的。实际上牛大宝比他胖多了。
《谈判》
哥哥借完钱已经两天了,他是不可能马上还的,我也不可能马上去要的,但借舍友的钱是马上要还的,而且我的饭钱也不多了......他像列方程式一样,一、二、三...在心里列了出来。然而答案只有一个,该问家里要钱了。
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也不富裕。同村上大学的孩子只能拿到每月一千的生活费,可他的父母会坚持给他一千二,只为了让他吃好一点。可他每月至少要花掉一千五,因为他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让父母为自己的所需买单。
他是不想让舍友们听到他与父母之谈话的,就像他讨厌舍友们与父母之间那种抒情的对话,他觉得有梦想的人谈话总是个性的,个性总是独特的,独特总是有争议的,有争议的谈话就像谈判一样,充满了气场。
牛金山喜欢他所谓“谈判”的过程,他喜欢和每一个人去谈判。如果胜出,他则会露出笑容,那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则像上帝颁给他的奖章一样展示给每一个人。如果失利,他则会说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这两个他仅会的成语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来到了操场,坐到了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草坪上。如果非要让我找出他的优点,那么我会觉得他不怕热。空旷的操场晌午是没有人的,他可以随意的与父母展开他那所谓的“谈判”。
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大概过了十几秒的样子,妈妈接通了电话。
喂,二宝,怎么了?显然牛金山是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了,从妈妈的头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到。
叫我金山,你应该尊重我的名字,就像尊重我的梦想一样重要。牛金山已经第十次为了名字这个事和妈妈抗拒了。
哦,儿子,叫儿子总行了吧!大中午的,你有什么事?妈妈的语气总是那么缓和,因为对方是他的儿子。
行吧行吧,随便你,我没钱了,看下午能不能打点钱过来。牛金山像极了少爷的姿态,在和家里的老管家谈话一样。
不是两周前才给你打得一千二百块么?这么快就花完了?妈妈缓和的语气丝毫没有因为儿子的混帐而改变。
最近学校有点事,花钱快了点。可你应该为你有一个有梦想的儿子感到骄傲,有梦想的人总是不同的,不同的人花钱的方式总是不一样的。牛金山又一次通过他那打着结的逻辑说出了本不着逻辑却自以为完美的话语。
你平时可以自己做点兼职么,隔壁老刘家那二小子人家和你一般大,也上大三,人家用兼职的钱都赚了一个手机哩。锻炼锻炼总是好的。妈妈的话总是那样充满着善意与爱意。
你说那二傻子呀,他能和我比,我是赚大钱的人呐,他只会赚点小钱,是不能比的,不能比的。他短短几句话里重复三次同一句话。
哎,我下午给你汇钱吧,五百够吗?妈妈有些无奈的说着。
嗯,那就先打五百吧,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说完,牛金山便挂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妈妈是沮丧、无奈、还是伤心,我想都有吧。
牛金山觉得自己又一次赢得了谈判,战利品五百元还给李杰三百,自己还剩两百,可两百也是经不住花的。想到这,他觉得下一次谈判马上又要来临了。
《传销》
时光过得真快,尤其是大三的时光。看着宿舍里几个昔日没有的梦想的家伙都去实习了,牛金山开始有些焦急起来。他口头上是不会承认自己焦急的,因为他觉得有梦想的人是不能被小钱所束缚的,但可悲的他连小钱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个人躺在宿舍,翻阅着某同城的求职信息,他或许还记着他的梦想是主播,或许已经忘了,但他是有梦想的,或许就只是梦想这两个字而已。他总挑着那些月薪上万块的工作在看,想想在古城这块地上,月薪一万最起码得有好几年的经验。区区专科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简历也写的特别糟,空空大大,不着边际的几句话。但信心是有的,他把简历投给了一个名叫‘拾梦屋’的机构,这个机构倒和牛金山有几分相似,介绍里面写着‘不看学历、不看专业、只看梦想、月薪上万’的这句比本山大叔小品还搞笑的话。
果然,不到十分钟,牛金山就接到了这个机构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应聘,竟说名额不多了。
牛金山兴奋坏了,他觉得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他洗了头、刷了牙、甚至剪了他留了半年的指甲。满怀期望的向‘拾梦屋’而去。
坐了一个半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拾梦屋’。此机构在城中村的一个民房里,与它华丽的名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牛金山刚到‘拾梦屋’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满脸雀斑,还有一口和牛金山可以媲美的黄牙。
这个小同志,快进去吧,领导在里面。大姐操着带有河北口音的普通话。
好,一块走吧。牛金山附和着。
来到了里面,牛金山看到了有至少二十个人。领头的是坐在靠椅上的胖子,戴着大金链子,呲着牙咧着嘴,像只藏獒一样凶视着周围。胖子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子,瘦的程度和牛金山有一拼,微笑着像腊肠狗一样。正在牛金山准备向下一个人望去的时候,瘦子指着牛金山,来,兄弟,来、来、来,过来呀,听口音这家伙应该来自上海。
牛金山径直向胖子和瘦子走去,路没有几步,很快便到了。
胖子开口了,兄弟,想发财吗?
嗯,牛金山点点头。
想发财你来对地方了,有多少贫穷的人跟着哥,开宝马住豪宅了。胖子东北版的普通话有点二人转的味道。
哥,你真这么厉害吗?牛金山有点疑惑的问道。
可不咋地,我给你说,相遇就是缘分,你的未来哥包了。胖子的话里总含着幽默的味道。
那哥,我可以干啥?牛金山问着。
有梦想没?胖子反问着牛金山。
有啊,我有梦想。牛金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坚定的。
有梦想就好,哥是做投资的,你只需要拿出两万块钱,哥包你年底分红十万块,相遇就是缘分,只要你愿意跟我干,你的前途不好限量。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胖子一气说了这么一大段。
我叫牛金山。
看嘛,你的名字就很好,跟着哥,金山会有的。胖子的眼里充满了自信。
嗯,但我没有两万块呀。牛金山一五一十的说着。
问你的父母朋友亲戚借呀,成功的时候加倍还给他们,他们不得夸你好呀。
牛金山觉得胖子的话很有道理,就像自己多年前梦里的神仙一样有道理。
他们谈了大概有三十分钟,牛金山总之是相信了胖子,不,是他哥,相信了他哥会给他带了他想要的一切。
牛金山打了有好几十电话,他骗父母说培训要了一万;骗舅舅说和人打架了需要两千;骗姑姑说手机丢了要了两千;剩下的六千骗了好多的朋友用了千奇百怪胖子给予他的方法。
当他凑够了这两万块钱的时候,他觉得头上的光坏变得无比的亮,比之前多次的都要亮。
他把钱交给了胖子,他心目中的第二个神仙。他期待着年底时那十万块钱和他加倍还钱时父母朋友亲戚的赞许声。
可生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真正努力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牛金山把钱交了之后,他就被软禁了,并且没收了手机。经常给予他各种理由让他问能借到钱的人借钱。这时,牛金山才傻傻的意识到自己被骗进了传销。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他记得他已经借了三万块了,在不同的亲人、朋友身上用着各种理由。每天喝着凉水吃着黑馍。他想过自杀,但可怜到连自杀的机会他们也不会给。
他本瘦弱的躯体已没了样子,精神世界也快到了最后防线,就在崩溃的边缘将要倒下的时侯。可爱的世界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被警方营救了。
他去警察局里是如何谈的,我不想多说。
当他走出警察局,天已经黑了。摞着步子来到了临近处的一个公园,躺在凉椅上,看着星星,想着从前。他流下了泪水,对,是泪水,这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次泪水。
他想起了一段朋友写给他的诗:
志向
可爱的
结果
悲惨的
志向与结果
可爱并悲惨着
我的梦啊
你像是昙花
生活啊
那里是方向
生活回应
脚踏实地才是最好的方向
他抹干了眼泪,站了起来,朝着马路对面的饭店走去,他不想吃饭,只想找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
完!
写于2016/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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