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睡莲及其他
桃树树干西侧到西墙是一个方形的水池,很大,几乎占了院子的三分之一。水池高出地面半米,有窄窄的边沿。坐在桃树下的水池边上,看满池的睡莲,能看好久。
睡莲,老家叫芙蕖,花朵精致安详,紫红色、黄色,白色,或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或嵌在碧绿的叶片中,各有各的韵致,而大大小小的圆形叶片牵着长长的茎,错落着,温柔地覆盖住了整个池面。小时候知道它也叫睡莲,是因为总是看到它们在夜幕低垂时合拢花瓣,又在出现第一抹晨曦时欣然张开,好奇它们在长长的夜里会做怎样的梦。
看睡莲,也喜欢为它们清理腐叶。看到有的叶片变色了,就会小心地把它扯过来,连着茎一起清理掉。现在还记得那些叶子和茎滑腻的手感。可能是有完美倾向吧,一池睡莲,太美,象幅画,不想破坏它。后来,知道了莫奈和他的《睡莲》,看到那些熟悉的光影,就想起了消磨在水池边的那些个清晨和黄昏。
看睡莲,也看游鱼。狮子头,水泡眼,五颜六色的金鱼甩着绚丽的裙尾,不时成群出现,使眼前宁静的画面一时生动起来。水池里有几百条金鱼吧,大大小小,十多个品种,都是从几条繁殖起来的。
不得不说,爷爷的确是活学活用知识的典型。糖蒜,嫁接,扦插,养花,养鱼,养鸟……都按最科学最权威的指导来,最后树们、花儿们都欣欣向荣,鱼和鸟都发展到了养殖场的规模,多到放不下,以至于奶奶都要到集上去卖掉一些。知识改变生活,看看我们鸟语花香、硕果累累、美不胜收的院子,就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除了各种种植、养殖类的小册子,他还剪报,大大的黑皮本子,里面贴满了生活小常识、菜谱、健康养生知识以及怎样过好退休生活之类的内容。我常搬着看,到现在还记得“用白糖化蚯蚓可以治烫伤”、“用鸭子涎水可以化鱼刺”之类的偏方,并记得当时一直盼望着能遇上类似的情形,试一下是不是真的灵验。不用说,爷爷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爹和我也都爱养花,爹还一直养着鱼和鸟,只是不够科学,养不了多久,需要源源不断的买进来。剪报的习惯,我也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不过剪的都是我所喜欢的内容罢了。
后院里有不少稀有的花卉,也都是爷爷亲手种植和栽培的。在院子的西北角,是大丛的芍药,花开的时候,有种勾魂摄魄的美,只觉得满眼都是浓郁的化不开的紫红,而那种馥郁的香气现在似乎都还能闻得到。芍药,在那个院子的一角,年复一年的开着,只是每年看着红色的芽尖钻出来,慢慢舒展开,到大朵大朵的绽满枝头,每一眼都有新的惊喜。惊诧于它的美,一度很向往牡丹,曾特地到邻村同学家里讨了白牡丹的种子,郑重地收在一个小铁盒里,到季节就埋到地里尝试一番,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在院子的南边,也就是在主屋后墙根,在照壁后的葡萄藤下,是成排的玉簪花。没有芍药迫人的艳丽,却有它独有的一份雅致。在背阴处,浓绿的叶片青翠欲滴,愈发衬托的花苞洁白如玉,“玉簪”,再形象不过的名字。不抢眼,也不争艳,就一直那么低调开着,散发着清幽的花香,偶尔走过,瞥见了,就想起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了。
在院子的北边,靠近房子的西门,是一丛黄花,学名萱草,记得它,不只因为它少见且美,更是因为它能吃。那个年代的孩子没吃过的不多,木瑾花能吃,粘粘的没什么味道;甜叶菊能吃,叶子微甜;葡萄的卷须能吃,很酸……黄花能吃,却总绷着根弦儿,鲜黄花有毒,于是只能眼巴巴的把它摘下来,晒着,等着在某天的餐桌上再和它不期而遇,等着它让一餐饭吃出好难忘的花的味道,太阳的味道。好久没有吃到过了,只是听到“黄花菜都凉了”,就不由自主地会想到门前摇曳的那丛花,然后,口水悄悄地沁出来了。
水池南边有口井,很深,井口很阔,井壁上有脚窝,可以下去人,井的半腰上有窖洞,可以储存地瓜。夏天井里一直吊着西瓜,渴了,拽上来一个,甜,且透心儿凉。用吊桶打水。偶尔桶也会掉下去,然后就看怎么打捞,很有趣味儿。井边上一丛丛的马兰花,还有一棵枸杞树。枸杞树很老了,枝叶披垂着,小小的果实会由绿渐黄渐红,边红着边被摘着吃掉了,有籽,浆汁有点儿药味儿的甜。
清甜的井水,一桶桶地打上来,储到井东边的水槽和水缸里,水槽的上方,搭着架子,架子上爬着癞葡萄和看瓜,癞葡萄最后会变得金黄,掰开来里面血红的瓤,微甜;看瓜最后也会变得金黄,还会长出想要字来,之后摘下来,摆到房间里,直摆到大家忘了它。
……
我想念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