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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妈今年八十岁,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
八十年前的中原大地,连年战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我的姥爷家,一个普通的小农户,上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中间可能有过夭折的孩子,我妈出生,一家人很宝贝,取了个小名叫“留儿”,寓意很明显,这个孩子一定要留下。
家里虽然清苦,姥爷姥姥的思想还是很先进的,他们没有重男轻女,照样供妈妈去念书,我妈在离家十几里的饶良镇读了初中,后来家里条件实在不允许,书就没有继续读了。
条件差到什么程度呢?我姥姥在有了我妈之后又生了二姨小姨两个女儿,家里饭都吃不上了,野菜团子也跟不上吃了,为了让孩子有口吃的,姥姥经常饿着自己,把饭留给孩子们,常年饥饿操劳,姥姥得了重病,村上缺医少药,也没钱去城里看病,只能在家耗着。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妈十几岁,小姨才两三岁,一群孩子没了妈,肚里没啥吃,身上没啥穿,我的妈妈和两个姨都学了一手好针线,白天地里干活,晚上纺棉花织布,纳鞋底做针线,日子在苦熬中一年年过去。
我妈学针线活,主要跟着我姨婆——我妈的姨来学的,姨婆天生心灵手巧,没人教过绘画更没上过一天画画兴趣班,却能描龙画凤,方圆几里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带着枕套啊门帘啊小宝宝的衣料啊等等,找我姨婆给画刺绣的图案,然后照着图案去刺绣,姨婆看了布料的颜色,再详细问过用途,根据来人的想法,再提出建议,同时心里打好了草稿,然后开始在布料上画图,花鸟虫鱼,山川锦绣,都在姨婆笔下活灵活现。
绣花的人有巧有笨,如果人家绣好的成品好看,别人夸姨婆画的好,姨婆就说,画花大姐不为巧,全在绣花大姐会改俏。如果人家绣好的成品不太成功,姨婆赶紧说,那是我手笨,画的不好。
有这样一位手巧心善的姨带着学女红,我妈的针线活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十七八岁时候,我妈经常在农闲时长住姨婆家,跟着学习女红,跟着姨婆是因为没了亲妈,姨娘姨娘,亲姨和亲娘一样亲,姨婆特别心疼几个从小没妈的外甥女,除了教女红,还操心着外甥女的终身大事。
姨婆想让我妈离自己近一点,因为我妈生性温和,性格有点懦弱,人又老实本分,姨婆担心找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家我妈会受委屈,就用心替我妈找个好人家。
被姨婆相中的人家就是我家了,现在看来毫无悬念。
当时我家也不富裕,我爹自幼丧父,奶奶熬寡受累,孤儿寡母的光景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我姨婆不是只看贫富选人家,她看上的是我奶奶能干明事理,我爹聪明孝顺会办事,虽然当时日子不宽裕,可是姑娘进了这家门,肯定不会受委屈,婆婆能当家立事,女婿聪明肯干,日子铁定越过越红火。
我姨婆相中的人家,首先取决于我奶,要说我姨婆心灵手巧,能描龙画凤,绣花描云,我奶奶也不弱,奶奶不仅会画绣花图样,还会手工剪纸,会裁剪衣服,谁家娶媳妇嫁姑娘,少不了请奶奶去剪红红的窗花,谁家新媳妇儿怀了娃娃,也会请奶奶给做几身小衣服。
所以,姨婆选了奶奶做亲家,那是英雄惜英雄,大佬的身边都是大佬啊!
我妈在娘家有姨婆指导,到了婆家,有奶奶这样集善良优秀于一身的好婆婆当家,我妈一直生活在强者的光芒下,她崇拜姨婆,仰慕奶奶,经常诚恳地说,你奶奶人家是真中!我可比不上,我不行,我没你奶奶那个本事!
婆媳之间,不管哪一方强哪一方弱,只要双方都是善良的都是想往好处过又都是疼爱着同一个男人,再加上一方愿意展示自己的强大,另一方偏偏就愿意大树底下乘阴凉,你强我拜服,我听你的!这样的婆媳关系绝对不会差,而且还会和男主人之间形成铁三角的关系,牢不可破,这样的家庭,日子绝对可以蒸蒸日上,很幸运,我家就是。
我奶奶就是那个女强人,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男人,上有同样孤寡的婆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她不强,命都难活,她只有让自己不断强大,才能带着家庭的小船乘风破浪地前进。
我妈妈是我奶奶的忠实粉丝,一辈子都是,而今,奶奶去世十几年了,我妈说起我奶,还是一脸认真的敬仰。这是后话,暂时放下不表。
二
我妈嫁到我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时候的农村,依然缺吃少穿,哪个村庄土地肥沃一点,日子就好过一些,我们村庄,位于高岗半坡,小河岸边,不缺水,雨季排水顺畅,不会内涝,属于旱涝保收的类型,所以,懂行的庄户人,从我们村上过一趟,回家就会着急慌忙托人把自己家的女儿侄女妹妹表妹往我们村上说媒,这么看来,我姨婆想把我妈嫁到我们村上,也不仅仅是看上了人家好,更是看上了我村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我姥姥家离我们家三十几里路,也是平原地带,土地相对稍微贫瘠,地头较窄(人均土地面积小),所以生活更加清苦一点。
上初中的时候,我看大家写作文都说自己家过去很穷,回家就问我妈,咱家过去穷吗?我妈肯定地告诉我,咱家才不穷呢,我来时候(结婚时候),咱家的面缸里都是面粉,粮食缸里还有黄豆玉米,柜子里还有一袋子芝麻,你奶奶会过日子,家里常年有余粮,不像有些人家,新粮还没打下来,陈粮早就吃光了,得讨东家借西家的。
好吧,原来,有一种富裕叫家有存粮。因为家有存粮,我妈刚过门就对我奶多了几分崇拜。
是婆婆的铁粉儿,又是丈夫的迷妹,新婚的我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家庭第三把手的位子上,一会儿给我奶奶叫好,一会儿给我爹点赞,活得也很自在。
打我有记忆起,我家做饭经常是我妈和我奶配合,我妈烧火,我奶奶掌勺,奶奶不仅有一手好针线,厨艺也是说得着的,用我妈的话说,那是搁哪哪行!
奶奶掌勺,平时的粗茶淡饭做得有滋有味,改善生活,奶奶拿手的是烙油饼、摊煎饼、炸油条,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客人才做的,尤其是过年时候,过了腊月二十三,奶奶开始备年货,每天坐在案板前的高凳上,做火烧、枣花馍、葱油卷,枣花馍能做好多种,摆在神桌上,一直摆到正月十五上完香才取下来再溜溜吃。
这些,我妈都不会,后来奶奶年纪大了,长时间做这些面食腰疼,就手把手地教给我妈。
我奶奶常常对着我妈就说,你可真够笨的,教几遍了还是做成这样,干活得细发,知道吗?我妈也不生气,笑着说 ,哪能都像您那么能干呢?
我奶奶说我妈笨,从来不怕我妈生气,也不怕我们听见,还故意说给我们听,只要我们姐妹几个哪些方面迟钝一点,奶奶立马就说,真是像你妈。反之,如果我们哪些方面表现突出一点,那一定是像我爹,这绝对是在PUA我妈,可我妈有她自己的反PUA战术,她不当回事,虚心学习就是了,你说我不行,我承认,我真不如你,可是我愿意学呀,学得慢不怕,老师就在家里住,我做一次请教你一次,只要你不嫌烦,我也不嫌烦。
我妈在做家务上虚心向奶奶学习,家里的外部事务,则是有我爹征求了奶奶意见后出门处理,我妈不用操什么心,孩子生下来,管喂奶就行,孩子几个月时,晚上还带着喂喂奶,稍微大一点,我奶白天带着玩,晚上带着睡觉,我妈基本就不用管了,我妈的活路当然也不会轻松,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做针线,一家老小的衣服鞋子都是传统工艺,纯手工制作,但是具体怎么干,我妈不用操心,我奶我爹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地。
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家掌勺的大师傅已经换成了我妈,我奶负责坐着烧火,但是我妈炒菜时,我奶总会一会儿一提醒一会儿指导:曹姑娘,快点,该放油了,放棉籽油,炒出来颜色好看;曹姑娘,该添水了,少添点就行,够了够了,我不说你一瓢水倒进去完了。曹姑娘,该揭锅了,馍蒸熟了呀!曹姑娘 ,曹姑娘......
我奶睁开眼就开始叫“曹姑娘” ,好了,一家之主开始安排一天的工作了,睡觉前,也要叫“曹姑娘” ,让“曹姑娘”再检查一遍屋门是否关好并从里边用顶门杠顶上,顶门杠也得好几个,一二三四排好顺序。
奶奶会操心,爱操心,妈妈习惯了对奶奶言听计从,领导怎么安排怎么干。
三
我妈婚后的生活无疑是满足的,这份儿满足带来的幸福感直接带回了娘家,对婆家的满意也带回了娘家。
我妈的娘家也是大家族,曹姓人几乎占了整个村子的人口,可我妈的优越感还是来自于婆家,因为婆家三个哥哥,两个都是吃公家饭的人,有一个还在北京安了家,每次回娘家,我妈都会给我穿上三伯从北京买回来的小裙子,告诉我的妗子姨妈们,这衣服是在北京买的,是正儿八经的京样儿!
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日子开始越来越好,我爹开了小诊所,而且,我爹养牛养猪都很在行,每年除了地里的庄稼,还有这些额外的收入,比起大多数土里刨食的乡亲们,手里要宽裕一些。
我姐妹也一个一个长大了,我妈的家庭地位没有改善,还是处在三把手阶段,一把手换成了我爹,我奶是当仁不让的二把手,却有改变一把手主意的能力。
我妈没有改变一把手二把手主意的能力,也不打算改变,乐意相信听话照做。
只有一次,我妈想和我爹叫板,还是因为我。
那年,特别流行穿一种粉色小花的确良上衣,藏蓝色涤纶裤子,我也很想跟上潮流,可我爹我奶都不同意,说不年不节,买啥新衣服,要到过年再说,可那是夏天,过年还早,如果过年买这样的衣服也没法穿啊,那是夏款,我奶才不管冬款夏款,只管严把财政关不让我妈给我买,我不敢闹到我爹那里去,只会在我妈面前耍小脾气。
我妈不当家,可又很想给我买,就去找我爹说,最终也没买成。
过了几天,家里交公粮,交公粮要在镇上的粮管所排队等着,我爹就给我妈留了点钱,让她带我在那守着一车麦子排队等着,他回家先去干活。
我妈手里有了钱,马上对我说,你还想要那个的确良上衣吗?咱去买布吧。
我那时候已经不想要了,可我妈觉得亏欠了我,一心想弥补一下,拿着钱,站在供销社柜台前看着那一大卷的确良布料舍不得走,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心理,就是不要,扭头自顾先走了
我妈手里攥着几张纸币,很失落地跟着我出了供销社。
我妈在家里不当家,是乡邻皆知的,我从小就知道,有事找我妈不做主,必须找我奶,小孩子也是会拜高踩低的,我爹我奶说我点啥,特别管用,我妈的话,愿意了可以听,不愿意可以不听,我妈脾气好,也不生气。
四
父亲的小诊所生意越做越好,从鸡鸭鹅到老人孩子都可以是我爹的病号。
我爹挣钱,经济大权就掌握在我爹手中,我妈手里也不缺钱,大河有水小河流淌,那几年,是我妈过得比较顺心的几年,庄稼连年丰收,孩子一个个长大,小生意红红火火,老人身体健康还能帮着操持家务,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在持续,我妈也算是一个幸福的人,可是,天不遂人愿啊,我爹病了,很严重的病!
我爹从查出来有病到去世,有一年半时间,这一年半里,我妈内心的惊涛骇浪我不能感知太多,只知道,我妈的主心骨是我奶。
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和奶奶商量后拿主意,其实还是奶奶说了算,那时候,二妹已经出嫁,我上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工作,小妹和小弟年龄还小,能帮着我妈拿主意的,只能是我奶。
我爹去世后,我奶又成了当家人,虽然那时候奶奶已经八十岁,但身体还算硬朗,头脑灵活,思路清晰,说话依然声如洪钟,家里有几亩地,这些地都分布在村子哪些方向,哪块地适合种啥庄稼,我奶心里明镜儿似的,我妈只用听奶奶安排就行。
奶奶不止管这些,家里的财政大权也在奶奶手里,我妈身上只带些日常的零用钱,甚至零用钱我妈也会向奶奶交账,干了什么买了什么花了多少还剩多少,我妈都会交待地一清二楚,奶奶耳背,但是这些听的很清楚,顺手又把剩下的零钱收进贴身的小口袋里。
我们都知道是奶奶当家,为了哄老人家高兴,给家里的钱也都交给奶奶,我妈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似乎也很有成就感,瞧瞧,我闺女挣钱也知道拿回来交给奶奶了!
论培养顺民,我奶绝对算一个高手,论疼爱媳妇儿,我奶也得榜上有名,我奶对我妈,说归说,PUA归PUA,关心爱护也是一顶一的,我妈的衣服,我奶会手工缝制,有个头疼脑热,端茶倒水伺候吃喝,奶奶跑的最快,因为心疼我妈白天干活太累,几个孩子都是奶奶白天看晚上搂地带大的。也许就是因为奶奶对妈妈事无巨细的关心,让缺失母爱的妈妈对奶奶产生了依赖,继而言听计从,总之,我们家从来不存在婆媳矛盾,谁看见都说像一对母女。
五
我奶奶活到九十三岁,临去世前一天,还是声如洪钟,说话逻辑分明,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把自己的后事清清楚楚地交待给了我大娘,我妈依然只需要相信听话照做就行。
奶奶去世三个月,我弟结婚,弟媳妇娶进门,我妈有了功成名就的感觉,带着新婚的儿子儿媳去给奶奶上坟,弟媳妇一路上和左邻右舍打招呼,新媳妇不卑不亢不怯场,说话干脆利索,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一看这情形,堂哥说,咱婶这掌柜的,顶多再干一个月。
事实上,我妈连一个月都没干。
因为奶奶去世前有一段身体不太好,照顾九十多岁的老人,基本都是我妈一个人在做,她既怕照顾不好落埋怨,又担心奶奶的身体,身心承受着巨大压力,经常找我诉说,我不能理解妈妈的感受,轻描淡写地安慰几句,听多了也没功夫,只让我妈放心,大家都知道她和奶奶的感情也都知道她孝顺,相信她,出现任何情况都不会埋怨她。
我妈没有一个人独自支撑过这么大的事,又操心又忙累,身体透支很严重,奶奶后事办完,又提着劲给弟弟办婚事,等这两件大事尘埃落定,我妈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才发现哪哪都不舒服。
趁着回家参加弟弟的婚礼,我把我妈也带回了我们家,全面检查一下身体,好好调理一下再说。
就这样,我妈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也把当家人的位置让了出去。
此后的几年,我妈在我家和我妹家轮流住的时间居多,回家住的时候很少,弟媳妇儿很强势,我妈也不想再忍让了,同住不了几天,就会有或大或小的矛盾,我成了接受他们婆媳双方投诉的非官方机构,也被闹得没脾气,清官难断家务事,说谁不是都不对,干脆距离产生美吧。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我妈也算有个幸福的晚年,毕竟,在自己亲闺女家住,还算自在,为了我妈有自己家的感觉,我告诉她看谁不顺眼只管吵,甭管他是谁,女婿也不行,别惯着。以我妈的性格,肯定不会去吵女婿,只能是以礼相待。
可是,老天不答应啊,我妈的晚年生活因为我弟出车祸再次陷入兵荒马乱。
弟弟出车祸后,经过几个月的救治,还是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仅丧失了语言功能,一侧身体也不灵活了,生活处于半自理状态。
弟媳妇一开始还算可以,但天长日久的,人家难免为以后打算,一年后离婚改嫁,家里只剩我弟和小侄女,好好的家,支离破碎,我妈的心也碎了。
都说人生有三大不幸,幼年丧母中年丧偶晚年丧子,我妈一个人全占了,而且是加了码的不幸,在我弟出事之前几年,我二妹也因意外不幸离世。
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有时候就会可着一个人折磨。
我弟离婚后,日常生活都困难,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大家都是普通的底层人,都在为生存忙碌,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难处,那是他的常态了,我们帮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啊。
家已经不像个家,处处透着破败的气息,日子过成这样,我觉得已经回天无力,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给妈妈一个相对好的晚年,至于弟弟和侄女,我想帮都觉得无从下手。已经不是给点小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我又能有多大本事呢?自己的日子还一地鸡毛呢。
我妈一开始也接受不了,她一直在抱怨是谁造成了这样的破烂生活,怨弟弟怨弟媳怨来怨去,查来查去,看谁都生气,那一年,我妈瘦得只剩八十多斤,头发几乎全白,住家里,她看着我弟生气,住我和小妹家,又挂牵着家里那爷儿俩,怕他们饿着冻着。
后来,我妈彻底放弃了抱怨,不管怨谁,事情已经这样了,放弃了抱怨,接受了现实,我妈毅然决然回到了老家。
刚送我妈回去,我觉得她超不过一个月就会打电话让接她。
我给的建议是放手,让我弟自己去习惯一个残疾人的生活,反正不缺吃穿,想要多少钱也不可能,但不会饿着冻着,自己多锻炼,残疾人很多,身残志不残的人也很多,利用现有的身体条件,好好活着,他得知道,他的命是花了他一辈子挣不到的钱换回来的,要珍惜。
可我妈,这次让我刮目相看了,我那个没有主心骨的老妈,回家后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
老太太回家后打理起一个家庭小超市,她让弟弟开三轮车拉她去进货,我妈有耐心,从早到晚守在店里,日常小百货卖得还算可以,农忙季节再卖点馒头饮料,遇上婚丧嫁娶再卖点礼品,过年也会忙一段时间卖年货,我妈从一点点货品慢慢滚动做大,鸡生蛋蛋生鸡,赚点钱就多补点货,从不赊欠货款,慢慢为自己赢得了好信誉,镇上的批发部会送货上门,货款还可以上打下。
我妈跟着奶奶学习几十年,总算有机会施展一下自己的管理能力,她和奶奶一样头脑灵活思路清晰,而且,比奶奶更强的是,我妈认识字,毕竟是上过初中的人,有文化基础,算账也很溜,人家把货送上门,看看一家老弱病残,不用开口就会动手帮着把货品摆好,我妈这边拄着拐杖站定,手里拿着几张纸币,不用看,不多不少,就是上次的货款。
来人收了钱,我妈还客气地说,你算算,看对不对,你看看钱,别有假的,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了。
那气度,完全不似一个乡村老太太,就是一个大老板了。
我开始叫我妈曹老板,每次回家,我故意拿两块钱说,老板,来一瓶矿泉水。我妈笑了,说,俺这儿老规矩,钱自己放抽屉里,东西在货架上,要啥自己拿。
乖乖滴,这是自选商场啊,还自动投币的。
这两年,很多电商平台有了社群团购,我妈也是好几个平台的团长了。
每天下午,总有快递小哥前来送货,我妈一看衣服就知道,这个是某某优选的,那个是多多的,某团的今天怎么还没来送货?没有一个人下单吗?
货送来后,我妈对着单子一个一个核对好,常温的放一块,需要冷冻的放进冰柜,谁来取了,都是街坊邻居,一看人一对名字,哦,你的在那呢,拿去吧,我就不站起来了,自己拿吧。
我现在叫我妈曹团长,曹老板,曹总,我们曹总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家又打理得窗明几净,院子里花是花,树是树,小燕子又来做窝了,这个家,终于又像一个家的样子了 。我还是个有娘家的人。
去年口罩期间,郑州多次封控,我妈看新闻也知道了,打电话问我吃的用的够不够,说给我和小妹都准备了一大袋子面粉,还有很多杂粮,让我们回去拉回来存着,家里有存粮,心里不慌张啊!曹总,把我奶奶那些精髓都学到手了,运用地得心应手。
我越来越发现,我妈其实就是一个被埋没多年的人才,她不是没有主心骨,而是当时不需要有主心骨,她不是没有能力当家理事,而是骨子里的善良孝顺让她对奶奶对言听计从。
为母则刚,这四个字对女人是残酷的,不得不强,是一个人女人的无奈和成长,我的老妈,从曹姑娘到曹老板曹团长,历时几十年,一路荆棘坎坷,一路雨雪冰霜,我见过的最励志的女人,就在我家,就是我家曹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