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屋外浓绿的树荫里,知了正叫得昏天黑地,我则躺在空调间的沙发上,在午后的困顿中睡得天昏地暗。
忽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天边悠然飘来,类似播音员一般,发音标准,语气圆润,态度中立,仿佛一个节目预告:“亲爱的,我们明天去结婚吧,预约了民政局八点半的时段。”
什么?!我的鼓膜被震了一下,赶紧摸到眼镜戴上,想鉴别下说话主体的真伪。但见豚哥笑嘻嘻的脸正悬在我视线上方,眼里一片真诚:“哈,这下你终于清醒了吧。”
他晃了晃手机:“明天是个好日子,难怪都满了,只有第一波时段还可以约进。”
“那啥时候离婚呢?”
“这个嘛,不急,等贷款批下来再说吧。”
“哈,我可不离了。”
“离了也没关系呀,咱们以后肯定会再结的嘛。”
关于结婚这码事,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成了我和豚哥之间的调侃。像一个女神褪去了神圣,浪漫的纱衣,摘下了美丽的花冠,袒露赤裸的肉体,变成凡俗的女子,吃喝拉撒,这才是根本。婚姻,成了用以换取和实际生活相关之利益的手段。
为了买房结婚,为了分割财产结婚,为了帮助朋友购房结婚,为了抵押贷款结婚……是的,唯独不为了爱,婚姻从来不是爱的必然证明。爱的证明是呵护和陪伴,理解和支持,尊重和分享,是生活的分担和物质的给予,是彼此的激发和创造……是所有这一切的综合。
结婚不是因为爱,但和相爱的人结个短婚,无论如何,也是值得庆祝一番的。
鲜花就免了,美食必不可少!豚哥提议去吃日料,我眼前立刻浮现出肥美的三文鱼厚片,五彩缤纷的寿司,沾上调和了芥末的酱油……哇!沉睡了一下午的胃口豁然开启。
豚哥选了一家并不远的日料店,说是很高级,非常适合婚庆大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牵手过马路,像一对即将告别单身步入美好婚姻的小情侣。
店面很精致,日式庭院,榻榻米,训练有素的服务员。没有空位,我们被安排在室外小花园里,服务员点亮烛台和蚊香。
“老婆大人请入座。”豚哥献媚地一甩胳膊,摆出个邀请的姿势,吓得我差点没打个趔趄。每回从他嘴里冒出“老婆”这种字眼,听着就像嚼了颗怪味豆,瘆得牙齿都不适应。
“那可怎么办?要不以后不管你叫老婆了?”
“不行,得继续叫!直到我脱敏为止。”
我仔细看菜单,这才发现那一道道菜肴,和店名一样叫人琢磨不透,且价格不菲。于是把菜本扔给豚哥,和服务员聊起店名的发音。
念“益”,她告诉我,鮨(yi)匠,割烹料理。嚯嚯,这名,听上去可是有点凶猛。割,斩杀;烹,煮死。婚前最后的晚餐,绝妙的匹配。
令我想到婚姻,那两个个性,趣味,特征全然不同的人,他们的自由和欲望,被生生地阉割掉,扔进一口锅里慢慢煎熬。我们的社会结构和婚姻习俗,不就是老练的鮨匠么。
这么一想,对于豚哥的玩弄婚姻,也就不那么介意了。与其稀里糊涂地被婚姻玩弄,不如先下手为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