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特别相信泰戈尔说的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
后来,我读了张小娴的《荷包里的单人床》,其中有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也曾把此话奉为真理。
而今,上班路上的一则新闻,却让我深深地感悟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其实是我们跟父母的距离,有时候隔着上班的路,有时候隔条马路,甚至有时候仅隔个门槛。”
新闻内容摘要
8月18日,芜湖某小区内,一对退休教师在家中意外身亡(警方已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初步判断,老太太意外死亡,老爷子因痴呆无人照顾死亡),多日后邻居闻到异味才被发现,这对老夫妻有儿有女,老爷子以前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老师,患有老年痴呆症,老伴退休前是某小学老师,身体也不太好,有多种疾病。最重要的是,这对老夫妻的长子就住在马路对面的另一个小区。
之前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子路问老师孔子的志向,孔子回答:“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那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说实话,基本没读懂这句话的深刻内涵,觉得孔子的志向也一般,认为做到这三项太过简单。真正读懂这句话时,已经在母亲生病之后了。
那时,我刚从公司技术中心调离到市场部,工作地点在石家庄,坐高铁加汽车,回老家需要一天的时间,距离也就一千多公里,对于现代交通的发达,我认为这点距离不算远。
母亲做完子宫肌瘤手术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弟弟的电话,那时弟弟还在省内读研究生,比我离家近,弟弟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母亲病危,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瞬间眼前一黑,看东西都带重影。
挂完电话,我直奔火车站,在出租车上,强忍着泪水,跟领导打电话请假,出租车司机也听出了我的急迫,一路左穿右插,不断超车,到了火车站还没有直达的高铁票,各种转车、补票,终于赶到了母亲入住的市医院,我深刻体会到了心急如焚的感觉。
三天前,母亲因多发性子宫肌瘤,在县妇幼保健院动了一个小手术,手术还算顺利,但是在手术后的第三天就突发脑梗,当时父亲就立即要求转到市医院。后来想想,幸亏病发时在医院,有急救设备。
当天晚上,我就陪在母亲床边,母亲当时因高烧、肺炎,不断说胡话,说家里这个没收好,那个没弄好,惦记着家里的种种,我能做的就是顺着她的话,平静地回答、安慰。
转到市医院的第二天是最难过的一天,主管医生拉着我和弟弟到医生办公室,跟我们说:“情况比较悲观,活的希望不大,就算活着,也可能是个植物人。”
随即,母亲就转入了ICU病房,转入ICU的当天晚上,我没睡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想着母亲才五十岁,弟弟都还没毕业,不说没享一天福,就连正儿八经好好休息一天都没有过,一边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边安慰着父亲,跟父亲回顾了母亲的前半生。
ICU病房每天只许探望一次,家里的亲戚也在母亲住进ICU的第二天赶到市医院来了,都在等着下午去探望,我生怕探望的人多,让母亲一激动(母亲还有高血压),加剧病情,大家商量,只进去几个人,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下午去探望的时候,得知在ICU病房,医生用药加量,母亲病情得到有效控制,更可喜的是母亲已经完全恢复意识,医生说还需留观几天,直到从ICU转出来的时候,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地。
母亲的突发疾病,增强我回乡的念头,更坚定了回乡的决心,也加速了回乡的进程。趁当年元旦工作岗位调动的时机,我申请调回了离家比较近的省会城市。
不知不觉,我已经回来七年了,今年六月份,父亲因肝硬化导致了突发性胃出血,当时我正在上班,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轻描淡写,说:“你上班忙不忙?我胃可能出血了,你回来一下吧。”
我立马开车往家里狂奔,几公里路,我恨车不能飞,我一边联系妻子,让她请假回去照看孩子,一边打开家里的摄像头查看状况,再一次重现了母亲突然发病时的心急如焚。事后,同事说当时我接完电话,脸色煞白,就知道我家里出事了。
有幸的是,母亲碰见了将要出门办事的邻居,邻居看到洗手间地上一地的血,立马通过母亲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也立即打了120,叫来急救车,及时送到医院急诊科。
事后,我问父母为啥当时不立即打120,父亲和母亲的回答是:“我们当时有点急过度了,也担心说得太严重怕你开车不安全。”
其实我心里更明白,他们心疼的是叫急救车的那几百块钱。他们毕生劳苦,省吃俭用,钱有时候胜过自己的生命,换句话说,他们用生命换来了培养我和弟弟的钱。
人总是在经历过某些事之后,才会领悟。母亲与父亲先后得病,也促使我读懂了孔子的“老者安之”。
一代圣人孔子,他不去谈如何建功立业,而是把如何安顿好老人放在第一位,开始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大难度,可是随着岁月的变迁,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安”字谈何容易?
一个“安”字,要说难,肯定比安邦定国、建功立业更难。有人说,让父母衣食无忧就是“安”;有人说,让父母有房安身立命就是“安”;也有人说,让父母跟自己住在一起就是“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我们却永远无法令父母“安”。世人看到的只有这一残酷而现实的现象——所有的爱都是下行的,因为,父母的心里永远牵挂着儿女。
儿女们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父母对儿女的爱怎么深都不为过,儿女们倾其一生都无以回报。
孔子在《论语·里仁》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不远游”在前,能不远游就尽量不要走远,非得走远,那就落在后面的“方”字上了,一“安”一“方”其实说的是同一个道理,而我们却永远无法做到。
上述新闻中,那对老夫妻的儿女们,在得知父母去世后,是否有过后悔,不得而知。然而,后悔又能如何呢?
经历了这么多,我的目标也变“小”了。此生不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我只想一直在追求“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