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落笔生情——雪莲篇四

    我走近那女子,替她诊了诊脉。说来奇怪,这位女子脉象平和,不似重病之人,为何会是如此形状。

    我遣退周遭婢仆,给她摁了摁人中,待她悠悠转醒,冷言道:“世间纵有神医万千,亦救不醒一个装病之人。姑娘脉象平和,却又气血皆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她低着头,眼角闪过一丝刹那间的惶恐,很快又平复下来,虚声道:“姑娘年纪轻轻便出来行医济世,实在叫人敬佩,只是我这病乃非寻常,脉象中看不出也是无怪。只是姑娘怎能戏说我是装病呢?”

    我冷笑,看着她,也不语。大老远让我跑来这就是看一小姑娘在这自导自演的演一出戏?真是好笑,还怀疑我的医术?

    她见我不哼声,便以为真的忽悠过去了,又接着说:“姑娘既治不了我的病,那么请回吧。无论如何,惠儿先谢过姑娘看望之情。”

    我看着她,眉目轻挑,道:“不知是何人给你的蓬莱糕啊!”

    只见她浑身震了震,警惕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依旧看着她,笑了笑,又道:“蓬莱糕乃非凡品,甘愿食者可呈气若游丝之假症,反之则为鹤鸠毒药。而你如今好好的躺在这,你说我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随后又像是明白了,苦笑一阵,又随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得知蓬莱糕。”

    我实在没法儿跟她纠缠下去了,这一会儿凶,一会儿哭的,真受不了。

    我看着她,不耐烦道:“你先别管我是什么人,现在先说你究竟想怎样嘛!”

    那姑娘现在也算是平静了,呆呆的看着我,苦笑着说:“你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话虽出口,却也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我父母去世得早,一场大灾过后,家中便只有我一个了。母亲临终托孤,让我寄居在舅母家中,舅母待我很好,诗词歌赋,无一不学。在这里,我也遇到了我的表哥——容若。

    我和容若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前,我们在这里,一起作过诗,一起谈过琴。趁舅母不留意时,我们会偷偷溜出去,我们去放过风筝,他也给我买过糖葫芦。他送了一支钗给我,我们就此私定了终身。

    可好景不长,皇帝长大了,也到了该选妃的日子了。皇宫向六品以上的官员们发来皇帖,要求大人们送一适龄女儿入宫。

    我舅父家中无女,唯表哥一个男丁。原想着我们府大概是不用送了,只是,在皇帖发来的当天,发生了些事。

    年少的皇帝不知情愁。那天的他正微服私访,路过我们府便入内讨了杯茶。

    表哥是他的贴身侍卫,更是少年玩伴。他们总有许多的话题,一聊便是一宿。

    我给他们送上茶果点心,月色入户,微风和煦,我趴在一旁,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不知怎的,我从自己房间醒来。照例,我到前厅去给舅母请安,不想,却听到了一则噩耗。

    “朕不请自来,多谢夫人款待。朕今日前来,特向夫人讨一美人,请夫人应允。”皇帝的声音清冽,一段话下来肃穆中藏着认真。

    舅母笑说着对答道:“皇帝说笑了,皇帝亲临敝府,是我等的荣幸,只是不知皇帝想从我这讨个什么样的美人?”

    皇帝笑道,语气依然清清冽冽,不带杂音。“听闻夫人的侄女能歌善舞,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佳人,不知夫人可否割爱,请爱侄入宫,做我爱新觉罗家的皇妃。”

    舅母闻言,稍抬了抬头,看向皇帝身后的容若。

    彼时的容若拳头攥紧,眼已泛红,却又不能答话,隐忍间满是苦楚。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微不可几的摇着头。即使他明白,这无力又软弱的抗衡,没有半点用处。

    身为人臣,又如何拒绝为皇者的要求。哪怕对方只一“请”字,可金口一开,那便只有遵从。这,便是皇朝后臣,为皇命督。

    舅母微微叹气,又恢复那个端庄优雅的微笑,道:“皇帝盛宠,纳兰家受惠。本家侄女惠儿能得圣上抬爱,实乃侄之荣幸。待甄选佳期,定亲送她入宫,侍奉君皇身侧,以报君恩。”

    我躲在屏风后,已泪流满面,后面他们再说些什么,我已听不到了。

    我逃了出去,虽然我不知道要去哪,但去哪都好,我不想入宫,我不想呆在一个充满争斗与肮脏的地方活一辈子。

    我边跑边哭,撕心裂肺。这一席话间,表哥没有半句声响,我就已经知道,该来的,逃不掉。无力的,如何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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