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原创,[文澜阅界]首发,作者逆风而上,编辑留白,文责自负,发表时有修改。正文共1195字,预计阅读时3分钟。

国庆回家,傍晚转到山坡上,发现野菊花开得正疯,金灿灿的花浪在夕阳下翻滚,一直漫到记忆深处。
我怔怔地立在山坡上,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外公总带着我,在这土坡上辨认每一种野花。
“珊珊你看”,外公粗糙的手指轻抚花茎,“野菊花最是知时节,秋分一过就准时来报到”。
他深蓝色中山装的口袋里,总装着放大镜,就为了让我看清花瓣上细细的纹路。
外婆则会挎着竹篮跟在后头,把采下的野菊花轻轻放进篮里,说要给我做菊花枕。
我蹲下身,采一朵野菊花。花瓣细密地收拢,像个小小的结。
这结里系着外公教我认字时的耐心,系着外婆哼唱的童谣,系着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外公是小学教师,最爱用野菊花教我做人的道理。
“你看它们”,他指着漫山遍野的金黄,“单看一朵微不足道,连成一片就能染黄整个秋天”。
那时不懂,如今在社会沉浮二十多年,才明白这朴素话语里的深意——平凡人也能活出灿烂。
外婆不识字,却懂得野菊花的全部秘密。她知道什么时候采药性最好,还记得哪片坡上的野菊花花茎长得最高。
我小时候火气重,身上容易长硬疮,每到秋天她就用新割的野菊花花茎,熬成药汤给我泡澡。
在氤氲的水气里,她一边往澡盆里撒花瓣,一边念叨着:“洗过菊汤澡,明年百病消”。
暮色渐浓,我在山坡坐下,对面的学校还在,只是再没有那个背着手散步的老头。
记得外公退休后,最爱在这土坡漫步,他总说要“检阅”他的“土地”,外婆也总会算准时间,在他回来时沏好菊花茶。
如今,校舍翻新了,大部分土坡也修整了,但主坡上还是有大片的野菊花,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手机响起,是母亲催我回家吃饭,挂断电话,一段往事忽然浮上心头。
那是外公去世前的最后一个秋天,我在外地工作,给他打电话,外公的声音比往常更轻缓些。
他说外婆和舅舅都不在家,去地里拔花生了——“就在那个野菊花开得最旺的土坡旁”。
他还特意告诉我,外婆又采了好多野菊花,已经晒得干干爽爽的,就等我回去煮水喝。
他的语气平和,如往常一样,就像在说一个普通不过的秋日。
我在这头应着,心里盘算着下次休假的时间,全然不知这竟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秋天还没过完,外公就走了。还好,外公长眠的“新家”旁,也生长着零星的野菊花。
秋风起时,那点点金黄在墓前轻轻摇曳,像是在替他继续守着这片土地,看四季轮回,这样想来,他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回城前,我特意去了趟外公外婆的墓地。坟前的野菊花开得正艳,大片大片地簇拥着,在秋风里左右摇曳。
望着亮灿灿的菊花黄,忽然明白,有些生命从未真正离开——他们只是化作了另一种形式,在每一个秋天如约归来。
今夜,我泡了一杯野菊花茶,淡淡的清香里带着一丝苦味。
水气袅袅上升,恍惚间又看见外公在河畔弯腰采花,外婆在灶台前熬制着苦药汤。
原来他们从不曾远去,就藏在这年年盛开的野菊花里。
野菊花结,结的是三代人的记忆,是血脉里的乡愁,是中国人特有的念想。
它让我们懂得,生命终会逝去,但爱与传承永远绽放。就像这河畔的野菊花,岁岁年年,永不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