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昨晚吵着非要吃上晓记早餐的驴肉包子。无奈起个大早给这个小祖宗去买了回来。
这个清晨很是清冷,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冽。回家的路上刚过路口的拐角便是一个极陡的陡坡,清早的雾气迷漫着,前面坡上一个佝偻瘦小的老人,满头细乱的、花白的发丝上湿气萦绕,许是年迈蹬不动上坡的路。老人一边用她布满皱褶的手拘去眼角的雾气,一边吃力的把老旧的脚蹬三轮往前拖拽。
我的泪瞬间夺眶而出,这身影,这情形何其的熟悉!帮老人将车子推送出好远,老人不断的道谢,她却哪里能知道我心里的那份遗憾……
奶奶,那一年你们收养了我。整整十几个春秋冬夏。那一年爷爷被关进了大牢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那一年我刚上初中从无知的小儿进阶到了懵懂的少女。
那一年的某一天发生的事却让我愧疚后悔到如今。可我的记忆里除了那一天的悲凉你竟再没有责怪过我一分。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早上早早的你就拖着修房时被房梁砸过再也不能弯曲的右腿去地里忙农活了。我总是生不着那口大锅,总是学不会做点简单的饭食,还总是忘记往书包里带干镆馍。于是中午放学回到家早就饥肠辘辘的我看到冷锅冷灶还有刚打地里回来还没做午饭的你时。
一定是平日里你把我惯的,我竟学起了脾气爆躁的爷爷把本就很多小豁口的碗高高的举起重重的摔到墙上。我哭我喊我骂,像有些坏邻居挑唆的、教的一样怎么伤你心、怎么恶毒怎么骂。
你措手不及顾不上满身的泥污蹲到灶火前要去生火给我做饭。我却不过瘾,看着理亏的你我得意洋洋。我操起家里那笨重的锅铲对准了大铁锅呯呯的就是好多下,我疯了我看着无措的你以胜利者的姿势战胜了一切跟做饭有关的东西除了你。
我终于还是没有像爷爷一样往你身上招呼。
那时候我真的还是太小了吧,从来没有深思过三四公分粗的木棍在爷爷的指挥下,在你身上应声而断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一直只是知道爷爷做的是对的,爷爷打你那一定是你又做错了什么吧。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打水的吊筒是被十三岁的我给踩扁的。
你不善言辞不懂辩解更不忍心苛责我一句。眼睁睁的看着化身成小恶魔的我砸完一切以后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后来你是怎么把饭做熟的,为什么还要拖着不利索的腿脚给我这个坏家伙送饭去,饿我一顿其实都是应该的。
可那时的我眼里哪还看得到热腾腾的饭菜,我只心心念念你是来告状的,来害我的。
你来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小混帐做过的一切事情了,我正在认真的听着我最爱的英语课。可是班主任却破例的进班级把我叫走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望着脚蹬三轮车上堆满一车斗的破碎东西我心里是恨极了你的,还要低眉顺眼的配合着班主任的说教保持着我三好学生应有的教养。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你哭。直到后来我远嫁,几年都难得回家一趟,我才开始懂得思念,我一遍遍回忆着过往,推敲着生活的艰难。这才读懂了六十多岁的你为何清瘦、佝偻、步履艰难,没有经济收入还要维系着我们两个一顿顿温饱的米粮。
你早出晚归在那几亩人分地里为我们两的下一餐刨拾着希望供我上学供我成长。
可我嫁得太远了。嫁得太穷了,懂得太晚了。我总觉得总觉得你这么好的人总可以长命百岁的。这么算我还有三四十年的时间可以去努力,以后挣钱了,出息了给你买最好的东西 ,带你去最美的地方。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忙着我自己的小家,忙着我自己的孩子。你总是一遍遍问我归期,我却只能含糊回答。我怕听到你们说生活艰难,我怕你们问我归期,于是甚至半年都不记得给你们挂个电话。我却哪里知道你在家里的望眼欲穿。你只是想能偶尔见上我一面,只是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受气。
奶奶,你知道我嫁得不好。可还总要处处为我着想!你七十岁大寿我也只是挂了个电话回家。你却忍着对我的想念说我懂事逢人便把我夸夸,说我孝顺,谎称我给你寄钱买的电瓶三轮车以后再也不会上坡蹬不动了,去哪儿都方便。
奶奶,每每念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就惶恐,仍侥幸的期待你们真的都会长命百岁。可是现实那么残忍。前年你去了,去年爷爷去了。你们都去了。独留我在这世间。你知道我有多后悔。
若有来生我绝不会让自己远嫁,我想守在你们身边直至你们终老。若有来生我绝不会一年到头没有一丝音讯,让你们终日望眼欲穿。
若有来生,不做迟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