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得了社交恐惧症,与其说不知道怎么说话,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始。有的时候闲的无聊或闷的发慌的20多岁的光景里会突然愣住,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走出了好几年义务教育的家,又迈出了四年本科的城,跑到似乎是更好的地盘里研究深造,前面向我勾手的是我海市蜃楼里不真实的幻境,身后推搡着我的是顺理成章的人往高处走的社会规则,不能回头,不敢回头。俗话总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是句实在话,我20来年迷迷瞪瞪走到这里也算是一直走着别人眼里的上坡路,一条还在学生时代里摸爬滚打的坡。这个坡苍白到只有学校,成绩,排名,但就是这个坡,已经血淋淋的被各个时代的苦逼学生反反复复的碾压过,大家行色各异的独自爬行,偶尔有几个成群结伴的,爬到一半也就分出了个三六九等,就像当年手牵手跑过的800米,快到终点的时候手就松开冲刺去了,人与人之间即使再这样微不足道的个人利益面前,也确实是没有什么信任与合作的。
停下来的时候,也会回头看,20年也没有爬出怎么样的一个高坡,也就一个小土堆那么高吧。我带着这捧土又回到那个城,那个家,满脸得意的把土都堆在脚下,其实站在人群里可能也就微微露出点头的样子,就这一寸的高度差,要花费多少心力去坚守,我不知道。但我的确知道那些空手回来的孩子造过的白眼和冷遇,还有拎了一坨粪回家的那些倒霉鬼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下山难到没有退路。家是你永远的臂膀,不过那个几十平方的我的卧室,在悬崖下面,在闹市里面就是了。我对跳下去又挣扎着爬另一个山头的人充满敬意,我在我寸草不生土坡上举步维艰,别人却在他们那路上种出花朵来了,抽出新芽来了,那种能够孕育万物生机的肥料是我最最缺少的, 跳下去的唯一原动力,兴趣和勇气。
我还是要撑着走完这一段坡的,行将步入社会的我对那段还埋在雾里的路心生怯意,有多高是高?有多都陡是陡?我摆不清我自己。我记得谈恋爱的时候都要和对方一个劲儿的盘算谁比谁更在乎,谁比谁更值得,当其中一方把对对方的关心爱护当作自己情感的附加值,想要索取回报的时候,整个感情就开始肮脏了,物质了,像菜市场饶舌的砍价一样计较起来了。偏偏这么俗气的利益权衡,却这么的常见于所谓伟大的爱情之间,可能是因为"心"本来就是物质构成的吧,给你的爱都是我心脏上抠下来的血肉!现在的我与这纠葛不清的坡,这捧土,一样庸俗,我投入太多了,那段模糊不清的事业能填满我剜下来的这块心头肉的怨气么?我还在寻找答案。我的家在这个时候向我伸开臂膀了,来吧!跳下来吧!你将获得自由!我站在那个小土坡上,和很多很多人一起站在同样高度的小土坡上,啊,我是那么的优秀,啊,我又是多么的无用,我似乎值得一切的赞誉,也似乎应得一切的贬损。但,这是我的土坡啊!下面那个被雾迷醉的棉花乡一样的家里,弥漫着的是腻在温水里的窒息的安逸,总有一天会要了我的命,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坡,好不容易…
爬坡最可怕的后遗症是失语症,但不是说真的说不出话来,只不过不知道怎么跟周围的这些陌生人开始。义务教育那会儿天天在一个教室,差不多在一个年级一个楼层,没感觉也硬生生的憋出了些严防死守下的情愫来,而现在,走的越远活得圈子越小了,不单单是见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打开手机看到那些个人的头像,也不知道怎么戳开怎么开始。感情是需要精力去培养的,有的时候潜心呵护栽的一颗苗好端端的突然死了,收拾盆盆罐罐的时候一股难过又怄气的火不知道喷哪里去。友人不比情人,少了爱,绝交够留下的净是些狗屁回忆,腐败的根叶残留下一点不甘心的味道,怕是要混着身处异乡的孤独感在胃里翻腾一会儿了。于是就更加被动,更加消极。世界这么大,我还真就走不出那几个整天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们了,走一个,少一个了。我算是老好人里面很有原则的交际花式的社交障碍症患者,不是不能开始接触新人,却实实在在缺少契机。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从白日梦里爬起来,把自己撂到真实世界里走过场,而不是在脑子里一遍遍排演自己的生活。我想你们都应该有这么一两个时刻,精心排练很久,结果现场剧本完全不一样,搞砸了或者被怼了,戏终帘幕拉上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脑子里愤愤的重放当时的种种:当时他怎么怎么样,我应该这么这么说……脑子里那个我应该是完美的,头发一丝不乱,领子没有翻过去,裤脚笔直,站姿潇洒而又有气势,嘴角一直处事不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着的那个我,不该是镜子里这个头发乱蓬蓬,满身赘肉,两眼无神的那个她。我还没准备好,我还不能开门,我还不能出去…
我的那个坡,常常都有一座墙,比我踮起脚尖的样子还高上一点,能看到不能看到墙对面的人聚在一起,真真假假的窃窃私语。我还在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偷偷的努力往坡上爬啊爬:也许,也许再走一步就看的到了,那边才是我,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