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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不一样之【美梦】
文 | 坑叔
刘茜刚做了个美梦,醒来时,嘴角还挂着微笑与涎水,然后就看到了面前电脑上那没写完的方案,像是一把无形的手枪,对着她的脑袋开了一枪,整个人都发麻发木。
从两个小时前,眼皮就一直在打架,当她突然惊醒时,已经睡着了几秒钟,Word文档的插入点前又多了一串毫无逻辑的乱码。
这可不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搞出来,经理等着看呢!
一想到下班前经理拍着桌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的心就突突地跳,喉咙里像噎着个网球,但这并不影响她一遍又一遍地睡着又惊醒——毕竟已经快12点了,而她又一向睡眠不足。
唉,牛马不易,社畜难当啊。
把内容已经开始模糊的美梦抛到脑后,她决定去冲杯咖啡,尽管她已经灌下了6杯雀巢绝对深黑——她怀疑自己已经对咖啡因免疫了。
等站起身来,才发觉偌大的办公区,就剩了她一个人,某位先行撤退的同事还专门留了她这个区域的灯没关。
“我谢谢你啊,好心人!”刘茜对着空旷的办公区大喊道,“可是我想回家!”
办公区的另一头传来回音——家……家……家……家。刘茜一缩脖子,心里有些害怕,从毕业进公司到现在2年多了,她还是头一次独自加班到这么晚。以前好歹还有Lisa这个加班搭子(更确切地说是倒霉蛋儿)陪着她,但Lisa两天前没扛住病倒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她真有点想念Lisa了。
“哈!我们要战胜黑暗和恐惧,打工人无所畏惧!”她举着杯子走向茶水间,故意大声说话给自己打气,但连她都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茶水间没亮灯,只有饮水机的指示灯散发着绿油油的光。双开门冰箱立在角落里,像个沉默的巨人。刘茜深吸了一口气,将上身探入屋内,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光滑的开关。就在她要按下去时,忽然觉得一个又凉又软的东西搭上了自己的手背,好像……好像是一根手指?
她寒毛直竖,尖叫一声,缩回了手,咖啡杯摔得粉碎。她几乎就要哭出来——那个东西还紧贴在她手背上。她拼命甩手,终于将它甩了出去。在摆脱了这未知的恐怖之物后,她的注意力才回到自身,立刻感觉到双脚像是踩在云团上,轻飘飘无从着力,胸口却憋闷得仿佛身处极深的水底。她摇摇晃晃,眼前发黑,直挺挺向后倒去,但身体及时替代意识做出了反应,让她在脑袋即将碰到地面的瞬间,伸出双手,撑住了自己。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但仍努力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那个仍在蠕动的、灰色的、手指一样的东西,仿佛只要她盯着那个东西,就不会遭到对方攻击一样。
那是一条壁虎,巨大的壁虎,几乎有男人手掌那么长,像是一条蜥蜴,它金黄色的眼珠转了转,黑线般竖直的瞳孔对着刘茜。
刘茜浑身涌起一股寒意,她觉得那对眼珠越来越大,仿佛两个漩涡——壁虎似乎能“看见”她,不是那种普通的看见,而是能看见她的情绪甚至是想法,只有被人类盯着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但它明明只是条壁虎啊。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恐怖片看多了,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壁虎与她对视了几秒,接着灵活地爬上墙,消失在门框后。刘茜盯着壁虎消失的地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这会儿就快要憋死了。她刚要呼吸,就见壁虎突然从门框后探出头来,空气从她嘴里挤出来,变成了一声尖叫。壁虎再度消失,但在它缩回头去之前,脸上分明带着笑。
壁虎怎么会笑呢?但刘茜就是看到了,她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理智。
刘茜盯着门框,看了很久。壁虎没有再出现,恐惧像落潮时的海水般慢慢退去,一种冰凉油腻的感觉充斥了胃口,酸液不受控制地涌向喉头,她急忙捂住嘴奔向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亮着。她冲进一个隔间,几乎是在掀开马桶盖的同时就呕了出来,眼泪因为胃口和食道的剧烈抽动而一起涌了出来。她吐的全是带着泡沫的黑水,那是她之前喝下的咖啡,接着她又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直到全身用力都再吐不出来一点时,才瘫坐在马桶盖上,按下了冲水键。
冲水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但等水声消失后,刘茜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恐惧又像从噩梦中缓缓游出的巨蟒,将她一点一点缠住。
隔间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虽然看不到外边(她也不敢往外看),但她感觉到洗手间里不是只有她自己。
是那条壁虎吗?她拿不准。
凉风从隔间门下的缝隙里穿进来,拂过她的脚踝,使她的胳膊上冒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她悄悄收回腿,抱着膝盖蹲坐在马桶上,翻着手机联系人,想要打电话求助。在上上下下翻了三遍通信录之后,才发觉并没有可以求助的合适人选。就算有,打通了电话她又能说什么呢?办公室有条好大好大的壁虎,求求你快来保护我?壁虎终究是壁虎,它怎么也算不上半夜打电话搅扰别人美梦的充足理由。
(你已经是大人了,该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恐惧)
世上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一切都是自己吓自己。她安慰自己。壁虎有什么好怕的?对,个头是大了点,模样是丑了些,但它又不是鳄鱼或者恐龙,经过刚才那番偶遇,说不定它的尾巴都已经被吓掉了呢。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将她笼罩其中。她抬起头,看见一颗足有办公桌大小的壁虎脑袋正从隔板上伸进来,那两颗巨大的黄色眼珠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没等她发出尖叫,咕咚一声,壁虎就将她吞了下去。
一片黑暗。
刘茜醒来时,目光迷茫,意识逐渐回归,壁虎的黄色眼珠也一同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立刻尖叫起来,想要逃离,四肢却不听使唤,身体一阵乱抖,摔倒在地上。
“好了,好了,快别叫了,我的脑浆都要从耳朵里冒出来了。”
刘茜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看向声音的方向。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面前有一张足有四米宽的老板桌,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男人。男人一身西服正装,几缕长发横跨头顶,却遮不住光溜溜的头皮,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巨大的眼镜,黄绿色的镜片厚重得像放大镜一样,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大。
“你……你是谁?这是哪儿?”刘茜打量着四周,头顶有一束光打下来,正好照在她的身上,身旁是一把倒下的椅子,四周的家具都隐藏在昏暗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盏绿罩台灯,刚好照亮男人的上半身。男人背后的墙上似乎有一幅书法牌匾,龙飞凤舞,却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刘茜的心脏突突地跳,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全,但这间办公室,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欢迎光临,刘小姐。很荣幸为你服务。”男人双手交叉,俯身向前,露出一抹职业微笑。
“你认识我?”刘茜缓缓站起身,整理着衣服,同时注意到男人像小棒槌一样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戒指,黑底银花,是一条莫比乌斯环绕着一朵花。
“当然,我认识你们所有人。我知道你的生日、大学、专业、入职时间、工作部门……”
“你是人力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们也要加班到这么晚吗?”刘茜打断了男人,接着忽然灵光一闪,凑到桌前急切地说,“你们该不会在搞裁员方案吧?对灯发誓,我工作一向很努力的。”
男人被她逗乐了:“好吧,刘小姐,你就当我是人力的吧。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对工作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我爱工作,工作使我进步,加班让我圆满。”
“刘小姐,我再强调一下,我对你的了解超乎你的想象,所以,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们有话直说。你已经工作两年了,这两年来,总有些事你不愿再提,或有些人你不愿再见,因为他们曾做过些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太明白,你想让我说的是……?”
“我解决不了事,只能解决人,所以,我想让你说的是人。我保证,你在这里提到的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大可放心。”
“非说不可吗?”刘茜忐忑地看着男人,作为公司的底层牛马,她可不想得罪任何人。
“难道你打算不服从公司的管理吗?”男人收起了笑容。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你可以坐下慢慢想,我相信,你总会想起一些人来。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讨厌的人。”
“好吧,让我想想。讨厌的人……”看到不能轻易过关,刘茜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真倒霉,加班就算了,被那壁虎吓了一跳,又莫名其妙地被人力盘问。要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肯定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对,就是他!这个人对上逢迎拍马,对下作威作福,明明是个不懂管理的草包,不但抢手下的功劳,还经常把锅甩给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领导?
想到这里,刘茜不由得露出不屑的表情。
男人立刻开口说:“看来刘小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请说出来听听。”
“呃,要说最讨厌的人,我们部门经理算一个。”
“很好,请继续,还有谁?”
“还要说吗,让我想想。”
讨厌的人……嗯,还有部门里的章姐,口蜜腹剑,背后捅刀。刚入职时,刘茜什么都不懂,章姐过来嘘寒问暖,让她很是感动,却不料原来是要探问她的底细。知道她毫无背景之后,章姐就露出了捧高踩低的嘴脸,经常在经理那里给刘茜上眼药,表面上说得都是好话,但一细琢磨就知道话里有话。经理别的不在行,却尤其擅长把握这种弦外之音,也因此没少给刘茜穿小鞋。刘茜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Lisa看不过去,背后提醒了她几次,她这才回过味儿来。从那时起,她便觉得章姐这人尤其讨厌,不,简直是十分恶心了。
“好的。章莉,我记下了。”在刘茜报出章姐的名字后,男人写在了手边的信纸上,“你还可以再选一个人。”
凑足三个人?似乎也没什么难度。刘茜已经进入了状态,立刻想到了第三个人选——甲方公司的市场总监Tony黄。客观来讲,Tony黄的形象气质非常不错,三十岁出头,一米八八的身高,长相谈不上特别英俊,但胜在五官立体,一笑就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心生好感。他常年健身,体型保持得恰到好处,夏天隔着衬衣都能看出八块腹肌,却又不显得过分强壮臃肿。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却是一个色欲熏心的大淫魔。在与刘茜的接触中,不是趁机揉摸刘茜的小手,就是突然在她屁股上拍上一掌,甚至对刘茜说他家的床又大又舒服,那饥渴的模样,让刘茜想起来都反胃。刘茜就是为了躲他,才从前台销售转到后台支撑来的。
“不错,三个人齐了,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男人满意地写下Tony黄的名字,整理了一下信纸,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会有惊喜哦。”
刘茜刚想问他是什么惊喜,屋子里的灯却突然熄灭了。
刘茜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时间已经过了2点,而她的方案还远远没有写完。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当她努力回想时,梦的内容却像坠入流水中的泥沙,瞬间散掉,了无痕迹。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方案还没有写完呢。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快上班,刘茜才把方案赶了出来。当她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把方案放到经理桌上时,经理一脸不悦:“昨天就该给我,效率太低了!”
刘茜心想,要不是你朝令夕改,又说不清楚到底要什么,我能前前后后改了十几版吗?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说,脸上可不敢露出一点不满,始终恭恭敬敬地站在桌前,看着经理漫不经心地翻看方案,等待下一步的暴风骤雨。
可没等经理发飙,公司副总径自走了进来,伸出两根指头叩了叩经理的桌子,旁若无人地说:“那个谁,盈华科技的方案写出来了吗?”
经理赶紧抬起屁股,从老板椅上起身,双手捧着还没焐热的方案,递到副总面前:“出来了,出来了,您请过目。”
副总接过方案,翻了翻,眉头一皱,斜盯着经理问:“我上次在总办会上提的意见,这里怎么没体现?”
经理立刻接过方案,一边翻,一边说:“没有吗?不能啊,我跟她们强调了好几遍,您的指示非常重要,一定要体现在方案里。”
他转头看向已悄悄缩在角落里的刘茜:“你,过来!跟你说几遍了?怎么乔总的意见你还是给漏了呢?”
刘茜心想,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过乔总的意见啊?她想要反驳,但当着乔总的面,始终鼓不起勇气撕破脸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乔总瞥了一眼刘茜,哼了一声,对经理说:“总经理很重视这个项目,我也是一样的意思。多的我就不说了,你组织组织骨干,抓紧搞掂!”
经理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乔总,一转身腰便又挺了起来,将方案摔在桌上,对刘茜说:“愣着干吗?乔总说的没听见啊,改去啊!”
刘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强忍着问:“乔总到底是什么意见,我该怎么写?”
“我怎么知道?问办公室去,他们做的会议记录。快去,今天下班前,不,中午前必须再出一版!”
刘茜知道多说无益,转身要走,经理却叫住她说:“先去把章莉喊来。”
刘茜喊来了章莉,又打算走,经理却让她也留下来听听。
章莉将近40岁,比经理还大上4岁,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个美女,即便如今年岁大了,平时也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猛一看,甚至比素面朝天的刘茜还要年轻,只是眉梢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本来的年龄。
此时见了经理,章莉笑眯眯地问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经理缓和了口气说:“盈华科技的项目方案,刘茜这边推进得太吃力了,你带带她,中午前要把方案出来。”
“哎呀,是这个吗?”章莉拿起桌上的方案翻了翻,“看着还行。小刘一直挺努力的,要是能在领会领导精神方面再提升一下就更好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说得挺中肯。”经理瞥了刘茜一眼,“具体的你俩商量吧,我只要结果。”
章莉脸上泛起一丝难色:“没问题。就是我手里还有两个急活儿,都是乔总安排的,您看这优先级……?”
“这个活儿也是乔总交办的,你的优先级怎么排,我就不管了。这个项目,刘茜听你的安排。还是那句话,我只要结果,中午前必须给到我。”
“好的,领导,马上就办。”
章莉带着刘茜出了经理办公室,一关上门,就小声说道:“呸,什么玩意儿!”她看向刘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小祖宗啊,你这干的是什么活儿啊,还得我给你擦屁股!算姐姐倒霉,说吧,打算怎么办?”
刘茜想了想,说:“还是得抓紧找办公室了解乔总到底在总办会上说了什么,然后加到方案里,或许就行了,毕竟领导们也没再提别的意见。”
“得,就照你说的办吧。”章莉拍拍刘茜的肩膀,“我还有事儿要忙,你赶紧的吧,11点前发一版给我。”
说完,她就丢下刘茜走开了,回工位的路上遇着一个相熟的女同事,俩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期间还同时瞄了刘茜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刘茜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前,手脚冰凉,胸口发闷,真想立刻辞职,不上这个破班儿了,但思来想去,还是转头去找办公室的同事了。
等刘茜与办公室的同事battle完,身心疲惫地回到工位,就发现一群人围在经理办公室门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个子小巧的Lisa挤在人群里,跳着脚,抻直了脖子朝房间里看,一见刘茜回来,就立刻冲她猛烈招手,脸上满是兴奋。
刘茜慢慢走过去,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都在这儿挤着,一会儿经理不得炸毛啊?”
“嘿嘿,他好像炸不了毛了,你看看。”
刘茜踮脚往里看,只见经理瘫在老板椅上,满头大汗,惊恐地盯着摆在桌上的双手,声音里带着哭腔:“看什么看啊,我的手动不了,赶紧给我叫救护车啊!”
只是看了一眼,刘茜就险些惊叫出声——经理的两只胳膊已像水母般全然透明,里边是两条犹如婴儿般短而细的胳膊,随着经理的哭喊,那些细小孱弱的手指在徒劳地蠕动。
“他的胳膊缩得好小啊。”她颤声对Lisa说,“就像小baby一样。”
Lisa转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精神是否正常:“大姐,你要不要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啊?他那么粗的胳膊,跟猪肘子一样,哪里像小baby了?”
周围的同事似乎都看不到这怪异的景象,只有刘茜能看到。她立刻怀疑自己是否是因为通宵熬夜而产生了幻觉,但同时又隐约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与昨晚的那场梦有关。不过,无论她怎么努力看,经理那双滑稽的小胳膊都真实存在。这还能叫幻觉吗?
“只动嘴不动手的人,要手何用?甚至连脑子都不需要。”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刘茜脑海中响起,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经理的脑袋开始变得透明,包裹在颅骨中的大脑也在快速缩小。
原本还在大吵大嚷的经理忽然安静下来,眼神变得呆滞,在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后,突然裂开嘴,发出了婴儿般的啼哭,哭声凄厉嘶哑,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一步。
“哎妈呀,这也太难听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Lisa双手交叉搓着胳膊,见刘茜愣愣地没反应,就用胳膊肘一捅她的胸,“怎么了,小妞,吓傻了?这么多人呢,别害怕。”
“呃,没有……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嗨,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旁边一个同事转过头来对Lisa说。
“他好的时候也没见对我们好啊。”Lisa翻了个白眼,“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行了行了,别说了。”刘茜圈住Lisa的胳膊,把她从人群里往工位上拉。
两人刚转过身,迎面就撞上了章莉。这一下撞得挺狠,章莉险些摔倒。刘茜刚要向她道歉,却见她一脸焦急,挥舞双手,想要说什么,嘴里却像含了块抹布,呜哩哇啦,含混不清。
“哎哟,章姐这是怎么了?”Lisa往后退一步,打量着章莉,“难道是中风了?”
看着章莉的脸,刘茜再次感到毛骨悚然——章莉的嘴唇变得巨大无比,像两条肥香肠挂在脸上,舌头又长又厚,吊在嘴唇外边,乍一看跟吊死鬼没有两样。但章莉这些变化,同样只有刘茜可以看到。Lisa对此毫无察觉,还在认真地问章莉感觉是脑梗还是脑出血,是先喝点热水缓缓还是直接叫救护车。
“口蜜腹剑,搅弄是非。这张嘴,还是没用的好。”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刘茜脑海中,她不由得地大喊道:“谁在说话?”
Lisa吃了一惊,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说:“小点声儿,我的姑奶奶。你跟着发什么神经?”
刘茜这才醒悟到自己这是在公司,也顾不上管章莉了,拖着Lisa回到工位,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首先声明,我没疯。其次,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然后,我脑子里有个男人在说话,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最后,我昨晚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很重要,但我也想不起是什么内容了。”
Lisa睁大双眼看着她,就像一只搞不清主人指令的猫:“你请继续,反正你刚才说的我也没听懂。”
“这是什么?”刘茜忽然发现Lisa脚边多了一盆植物,开的花很眼熟。
Lisa拨弄下花瓣:“这是我新养的绿宠。嘿嘿,没见过吧,它叫结香,能长老大个儿了。对了,它还有个名字叫梦花。”
“梦花……梦花……”刘茜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梦花,莫比乌斯环,戒指,眼镜,男人……她想起来了,原来发生在经理和章莉身上的变化都与自己昨晚的梦有关。
如果经理和章莉都出现了不寻常的症状,那Tony黄……
听到刘茜嘴里喃喃地念着Tony黄的名字,Lisa在她手上一拍,说:“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你还不知道吧,他可发生了个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刘茜一把抓住Lisa的手,把她的手都攥白了。
“这就是八卦的力量吗?”Lisa甩开她,边揉着手边说,“Tony黄昨晚出事了。据说他要对一名女客户霸王硬上弓,但是没成功。女客户报警了,还当着蜀黍的面嘲笑他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你都不知道了,我朋友,就他们公司那小孙,把女客户的照片发我了。哎呀,又老又丑,简直能当Tony黄的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Lisa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但刘茜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心中波澜起伏,不,更确切地说简直是巨浪滔天了。谁能相信这样的事呢?昨晚的经历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自己现在又是不是沉浸在梦中呢?
“壁虎!”Lisa一声尖叫将刘茜拽回现实,她看到一条壁虎的尾巴消失在自己办公边柜最下层抽屉的缝隙里。
刘茜毫不迟疑,一把拉开了那层抽屉,里边堆着许多杂物,并没有壁虎的踪迹。
在她入职时,人力告诉她这个柜子是之前的员工留下的,上边两层已经空了,可以随便用,下边那层里的东西,建议先不要动,或许人家回头还得要。如今,她已经工作两年多了,从没有人来找她要过这些东西,但她也一直没有动最下边那层。
她慢慢地将抽屉里的东西往外拿。先是两板没吃完的PILLBOX金装加强版解酒药,然后是两包没开封的太平奶盐味梳打和三罐蓝罐红牛,接着是半罐Swisse奶蓟草护肝片、一台鱼跃血压计、一瓶同仁堂速效救心丸、一沓医院的收费单和一盒阿戈美拉汀片。
刘茜把这些东西逐一拿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她就看到了壁虎,一条很小的壁虎,只有小拇指的一半长,黄色的眼睛很大,趴在一张工卡上。
壁虎看着刘茜,刘茜感到喉咙发干,手悬在半空,落不下去。
“让我来!”Lisa握着好几层纸巾,以泰山压顶之势抓向壁虎,但壁虎速度更快,瞬间便消失了。
“哎,这小玩意儿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Lisa还在试图找到壁虎的踪迹,刘茜的目光却停在那张工卡的照片上,她浑身颤抖,却挪不开眼睛——照片上的人笑着,正是那个让她列出最讨厌的三人名单的男人。
“你认识他吗?”Lisa循着刘茜的目光看去。
刘茜摇摇头:“他是……”
“说出来你别害怕,他就曾经坐在你这个工位上,两年前,他跳楼了。”
“为什么?”
“据说是工作压力大,抑郁了。我也是听老员工说的,不知道真假。人啊,有时候也挺脆弱的……”
Lisa接着说下去,但刘茜已经听不到了,恍惚之间,她又来到了那间办公室。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张开双手,热情地说:“刘小姐,欢迎回来!”
在他背后的墙上,书法牌匾上的字迹渐渐清晰——噩梦办公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