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63岁,我妈61岁。即将步入红宝石婚。
听我大姑说,当年我爸选妻的标准是:骑二八杠自行车,双脚能够着脚踏。
以前听了这个小典故,不禁失笑。现在想来,我爸这种可爱的执拗值得尊敬。
我的爷爷,在我爸15岁那年去世,给我爸留下了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之中,长兄如父,或许我爸都来不及悲伤吧。
爷爷走了,曾经还算尚可的家境也没了,虽然一贫如洗,好在我爸一身傲骨。
退伍回来,我爸怀揣着二等残疾军人证。据说训练野马时摔了下来,胳膊受伤了。
小时候,看到我爸胳膊上那一片黑色,我以为是胎记,没想到却是那样伟大!
转眼,那会的我爸已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但他不急,他还要挑挑。
我大姑说,也不知他看了几个姑娘了,别的再好够不着二八杠脚踏就不好!
我看着我妈的俏脸,我想我爸也是标准的外貌党啊,部队教育看来很不到位啊。
那时,我妈对我爸,并无多好感。怎奈,七十年代时,媒妁之言,父母应允,便有如天命。
呵呵,我妈骑二八杠溜溜的,我爸的笑眼眯成一条缝。我妈,性格刚毅外貌美丽。
面对这样的一家子,如若不够善良不够隐忍不够坚强,怎能做到,长嫂如母。
我爸当官了,他本来就坚毅的性格更添了些强势。我妈不吃这一套。但骨子里的传统,却也让她皱着眉为我爸洗衣添饭,夹杂着说道。
我爸总扼腕叹息我妈“迂腐”:在外多少人崇敬我,就你这没文化的老数落我。我妈眼眉不抬的回到:你认认真真的,做一回饭,洗一次锅,比你开多少会强!
我爸的官,从村里做到了乡里了。本来就不弯的腰杆更直了!也更,自得了。当然,我妈翻给我爸的白眼也更多了。
官大了,会多了,而我妈的劳作更累了。家庭关系不对等,性格上也对立,生活的冲突就越来越多。
我出生前的那些年,可怜了我哥,大我七岁,比我多承受了多少情感修炼啊。我出生后,他更可怜了,爸妈经常上演情绪变奏曲,他哭的再委屈还得陪着我玩儿。
等我大了懂点人事了,调和父母关系的任务便沉重的落在了我的小肩膀上了。
直到现在,我那独特的劝架方式,依然清晰的深刻在我的脑海中。从开始的无措惊慌,到后来的愠怒无奈。
嗅到他们的不对味,我立马哭闹尖叫!在他们愕然时,邻居已冲到我家门口:两口子再闹,拿孩子撒什么气!
当然,几番下来,他们自然的就无视了我的小把戏。依然,针尖麦芒,相看两厌。久而久之,我已能处之泰然,还会拍拍他们:让我先出去。
我也得静静不是。
有一次,一个亲戚送了点新采的柿子,我妈点好酒便将它们捂在了橱子里。我每天看上个十八遍,手指不停的戳戳戳,就等着柿子变得软软的,吃掉。
终于有天,发现了一只可爱的小柿子变软了,香甜的气味都溢出来了。很奇怪,也不是没吃过,不知为何这般期待,这般馋虫上脑。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小柿子,盯了半天,轻轻的把它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跑了出去,忘了为啥跑出去,也忘了去干啥了,这一跑,出事了。
就那一会儿功夫啊,我家的针尖和麦芒又闲得慌,斗起嘴啦。我爸明显败下阵来了,不然他干嘛气急摔了我放在桌上的柿子啊!!!
桌上不是明明还有只杯子摆在那吗!!!
五六岁的我简直不能忍啊,太过分啦,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现在想想,当时他们战事升级了啊,都摔东西了,不过被我一闹,偃旗息鼓。
我爸局促不安了,哄到:“爸爸不是故意的啊,就随手一拿。”我妈爆了:“你眼长脑门上啦,你砸她柿子,你赔啊!”
孩子嘛,转眼就哄好了。他俩也没事了,我妈还给我爸添了饭。
本来就没啥事。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万象更新。我爸和我妈,没有一天,执子之手相视而笑的。
我爸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也都很沉重,但是腰杆却不曾压弯过。只是,双鬓早已发白。我妈经常一边给我爸刷染黑剂,一边揶揄我爸脸上的褶子。
我妈这一辈子饱尝辛酸,却从不服输,那个时代的大家庭里,怯懦必倒下。然而,疾病缠身终日药丸相伴。
我爸带我妈复查的路上总吓唬她:再唠叨,不要你了。现在我妈经常打电话和我控诉我爸的种种令她咬牙切齿的“罪行”。无非就是,我爸说他晚年有国家担着,我妈得顺服他,因为我妈得靠他领着牵着。
我妈明显不能够服气啊!
前年,我妈膝盖受伤,卧床静养。我回去作陪,看到我爸拿着拖把从一楼拖到了三楼。我就说:“行了,也别老说我爸了。洗衣烧饭打扫,都会做,还不时和你开开玩笑。”
我妈说:“我现在是不能动啊,这会不照顾照顾我,把我饿死,你们能放过他吗?”我爸在三楼边拖边反击:“你这人啊,一辈子怎么过来的,这么没良心哪。”
话题就这么转了:你爸买的什么房子,隔音效果也太差了!!!
虽然隔三差五的有通电话,但我每年都会攒出一段时间回去陪陪他们,从焦躁到心平。曾经年少,不懂得成人的世界为何如此纷繁复杂。如今恍然,这就是生活罢了,调剂而已。
只不过,我爸我妈,情感表达太过用力,加量不加价的生活方式,太实诚了。现在回去看到老头老太一如从前的斗嘴,我经常心生感恩:上有老下有小,真好。
我爸和我说:你妈这人啊,这一辈子吃了不少苦,也一辈子好强,总和我斗,我也不跟她计较,让着她点,虽说她这么大年纪了,但是还是不懂事啊,不让着怎么行。人年纪大了,就唠叨,她现在也折腾不出什么了,也就会在你们面前告告我状,你们就听听吧,她说了她就舒心了。空了就多和她打打电话,顺便呢,也可以和我说两句。我有时说她,她会生气,这也好,说明脑子还活,不然老年痴呆,就给你们带罪来了。你妈要是出点什么事,这家也就塌了,我也没法过了。
我父母的这几十年婚姻,搁在当下,得换个几拨,才能凑出他们的这一辈子。我们的时代处处追求个性,情感也是随手捡随手扔,不曾想媒妁之下的相守却如此长情。
不管岁月的年轮,曾经如何碾压过他们的生活。当全家十一口人围炉而坐,他们必开颜。
是的,我有一个亲哥还有一个亲弟。我爸当年的官是计划生育办主任,超生后,请辞了。直到现在,我爸回忆起当年的官场往事,还不免叹息:都怪你妈,不然现在官多大呀!
哎,不管你们了,反正不要怪我们就好。
父母,不管曾将我们置于何种境地。冷静下,总有感恩的心情吧。面对年事已高的他们,别无所愿,只想他们的晚年舒心点健康点。如果我们现在让父母觉得被子女关爱是一种奢求,那么,不要忘了,命运是轮回的。
我们,也会老的。
多去理解,多去换位思考,不是委屈,而是对自我的救赎。心有比较,便难以平衡。对待父母,本不该如此心绪烦杂。只是,世间太多无奈,未曾经历,唯有劝诫。
愿天下的父母亲都能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