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洛丽的玫瑰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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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子啾

图片由“即梦AI”App参与加工制作,生成指令原创

1、

在很久很久以前,黑暗森林深处的屋子里住着一个会魔法的女巫。她名叫玛洛丽,是太阳神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因两个亲生哥哥的排挤,不受宠的她被流放于人间,成为了周边村庄塔尔塔洛斯里籍籍无名的火神,默默提供神圣的明火守护着人们的安宁。

玛洛丽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布满雀斑,拥有一头长至脚后跟的火红色波浪卷发,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日落,其次就是在院子里种满玫瑰花。

哥哥们和她说过,只要夜以继日坚守火神的职责,种够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并且在日落时分看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燃烧这些花朵,她就能重新回到天上。

有一天,玛洛丽终于种够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她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静静等待日落时分的到来。高树直入云霄,大片的绿荫底下充满凉爽的气息,玛洛丽舒适得打了个盹。

玛洛丽是被一只狗给舔醒的。睁开眼睛时,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院子里满头大汗,捂着受伤的脚踝嗷嗷叫痛。

这个男人嘟嘟囔囔,自称用弓打鸟的过程中不小心踩中了地上的捕猎夹,又刚好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玫瑰,心想应该是有户人家坐落于此,才一蹦一跳地过来歇会儿脚。

玛洛丽不懂男人口中的弓(bow)和捕猎夹(trap),她以为这可怜虫是在森林里拿着蝴蝶结(bow)去绑鸟的脚结果自己的脚踩到了螃蟹(crab)上。

她不禁问出疑惑,您的蝴蝶结呢?

男人用了一种看蠢货的眼神打量了玛洛丽一眼,随即把手伸了出来,示意蝴蝶结就好好地被自己握在手心里。

玛洛丽的笑容僵住了。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善良的她还是用魔法治好了男人的脚伤。

男人活动了一下脚踝,随即露出了笑容。他很感激玛洛丽的慷慨相助,并称赞她是仁慈女神。临走前,他请求带走一篮玫瑰花,赠予村庄里的每一个人,以此传颂玛洛丽的救人佳绩。

男人很热情,玛洛丽被夸奖得红了脸。她没有理由推脱这份好意,因此摘了满满一篮鲜艳的玫瑰花,当作礼物送给了男人。

玛洛丽心想,既然久久没有在日落时分看到太阳的升起,那先用玫瑰与村民们交个朋友,过后再种些也不迟。

男人拿着他的蝴蝶结,带着他的狗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周,玛洛丽又像往常一样投入到栽培玫瑰花的任务里,生活过得机械但有盼头。但玛洛丽有了一个烦恼,某一天,她发现自己提供明火的魔法力量正在逐渐退弱。

这说明,塔尔塔洛斯村庄的村民们渐渐不再需要火神去提供明火了。也许,是他们意识深处感知到了比明火更强大的力量。

玛洛丽为村民们的进步感到开心,但这代表自己回到天上的日子也要提前了。接下来,她每天都向玫瑰种子注入微弱的魔法力量,祈祷它们快快破土而出。

直到有一夜,屋子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天的男人面色难看,带着一大班村民闯进了她的住所,扬言要将女巫杀死。

屋里屋外火光冲天,玛洛丽在睡梦中惊醒,她被吓坏了,因为院子里的玫瑰花被践踏得失去了生机。一大群人围了上来,边咒骂边扯她的长发,用健壮的腿去踢她瘦小的身躯。

她尖声大叫,奋力抵抗。混乱中,一支箭穿过了她的胸口,玫瑰般的血红瞬间弥漫开来。

村民们仍不解气,反而兴致更加高昂,齐声大喊着要上火刑,认为只有明亮的火焰才能净化女巫带来的邪恶与污染。

玛洛丽终于明白了弓的正确用法,但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彻底失去了神的身份带来的能力与价值。像只丧家犬一样被推搡着远离了小屋,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自己日夜守护的人们,这群高尚的使者一把火烧光了她的玫瑰园。

火舌无情地啃噬着玛洛丽的身躯,钻心又刺骨。她呻吟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火红色的长发与飘扬的火焰融为一体,充满稚气的雀斑连同洁白的肌肤一起化作了灰烬。

而那群文明的村民,就这样手拉手地围成一个大圈,欢歌载舞了一整夜。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日光异常猛烈,照耀在这个祥和的村庄里。人们惊奇地发现,玛洛丽神陨的黑树周围开始长出血红的玫瑰,并且出现了层层缠绕的藤蔓。

花朵似乎被施展了强大的魔力,它四季常开,比任何一种花都鲜艳动人,拥有蛊惑人心的香气,令人忍不住上前采摘。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花枝长出了一根根伤人的刺,能轻易戳破来者的手指。

一批又一批的村民被其美丽的外表蛊惑上前,但无一例外都被戳破了手指,流淌的鲜血刺激了生长的藤蔓,它像蟒蛇一样将人缠死吞噬。

后来,塔尔塔洛斯村庄的发展越来越萧条。人们为了生计,铤而走险,将藤蔓砍了又烧,不顾被戳破手指的风险,采摘玫瑰插成花篮卖给村庄外面的人。

但随之而来便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不少的人被刺后都出现了幻觉,会在花篮里看见两只苍白干枯的手,指节纤长突出,指甲尖锐发黑,像鹰爪一样。传言它们会从花篮里蹦跶出来,在屋子里肆意破坏,直到看见的人被自己的幻觉活活吓死。

但这也只是流传多年的诅咒罢了。相比于鹰爪手,后世的人更加关注的是这座村庄经过时代的变迁,已然化成了一座荒凉的岛屿。孤独的气息与如今的文明繁荣截然不同,无人敢踏足此地。

直到这一天,有支探险队伍降落到了该岛屿上。

塔尔塔洛斯岛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沙漠,这里暗无天日,太阳巨大无比,它是黑色的,赤色云朵的形状是规则的直线,从太阳中心向四周条条扩散,抬头望去,像恶魔的一只眼睛。

在寸草不生的沙子中,有一棵黑树在狂风中屹立不倒。探险队伍走近时,被一地的红玫瑰吸引了视线。不知是不了解诅咒,还是信奉科学,他们挖了一篮子的沙,将玫瑰带回去栽培。

做完这件事后,他们登上飞艇,踏上了归家的旅程。可是没过多久,飞艇便被黑云团团围困,电闪雷鸣,视线清晰度急剧下降,犹如来到了恶魔之城。飞艇盲飞了一小段距离,越飞越暗,大家都紧张得汗流浃背。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探险员果断地将这篮玫瑰扔了出去。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黑云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蓝天晴空如洗。大家惊奇地发现,飞艇的飞行路线与计划航道背道而驰,还飞出了不短的距离。

可无论飞了多少距离都比不上这篮玫瑰散得远。大部分被雷电击了个正着,烧成了灰,其余有三朵逃出一劫,向不同的方向坠去。

2、

莉莉从小有一个梦想,她要在光明的街道上跳起那支舞。

阴影小镇是一个奇特的地方,顾名思义,它缺失光明的眷顾,这里的人们常年处在黑暗中,只能靠火柴、蜡烛和油灯等照明工具维持生活。

莉莉的父母是农民,作为这里的贵族,他们平常除了耕地劳作,其余时间就向居民售卖新鲜的粮食。在这个地方,只有莉莉的父母研发了不需要光明也能健康生长的种子,使得人们脱离了被活活饿死的厄运,因此获得了“贵族之家”的头衔,商店也往往门庭若市。

从小,莉莉就被教育要成为一名知书达理的淑女。她的童年,不仅要学习基本的文化知识,还要掌握各项才艺,包括音乐、舞蹈、绘画和刺绣等。莉莉由衷热爱自由旋转的华尔兹舞蹈,在冬天,她时常趁父母不注意,打开音乐,闭上眼睛,在壁炉旁踮起脚尖跳着单人的华尔兹。

恍惚中,她总会出现一种错觉,仿佛此时睁开眼睛,自己就身处在被光明包围的街道上,与另一个人共同跳起这支华尔兹,从街头跳到街尾,放声大笑。

在脑海里,舞伴拥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一个宽大的肩膀和一双温柔的手,对她彬彬有礼,是一个绅士。

可是,每一次睁开双眼,迎来的都是父母那两张生气的脸。两人一把关掉了音乐,双手叉腰,异口同声地对她说:“不要跳了!华尔兹真是一支难看的舞蹈!”

父母讨厌华尔兹,因此,莉莉的华尔兹总是只能跳到一半便草草结束。

这一天,莉莉出了趟门。外面的雪花漫天飞舞,她一个人提着油灯,走在微亮的大街上。刚开始还能看到一样端着蜡烛、提着油灯的人们,他们一个个热情地向贵族之女打招呼,莉莉微笑着回应他们。

等穿过一个巷子后,莉莉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蜡烛和油灯了。

她迷路了,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更加黑暗的地方。

莉莉的内心不由得一颤,越走越不安起来。

阴影小镇里有一个口口相传的都市传闻,当你走在无人且无照明工具的大街上时,如果你手上的最后一朵火焰熄灭了,那你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永远消失在黑暗里。

因此,虽然人们生活在阴影小镇里已经习惯了黑暗,但如果周围没有一盏和手上一样的油灯,或者是一根点燃的蜡烛,还是会感到心慌。

光明,是刻在人们骨子里最重要的希冀。

就在她害怕得要原路返回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华尔兹乐曲。她往声源望过去,眼睛渐渐睁大了——在明亮的树丛后面,一名穿着绅士礼服的男子身影正随着音乐跳着单人的华尔兹,舞姿优美雅致。

这个男子没有脸,确切来说是没有头。他的脖子上,顶着一颗会发光的金色圆球。方圆几里路,都被照耀得亮堂堂。

金球男子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娇小女子,他停下,向莉莉走了过来。

莉莉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从来没看到过如此模样的男子,对未知的恐惧令她想逃,但对光明的渴求让她踏不出脚步。

金球男子站在了莉莉的身旁,轻柔地擦去她惊吓过后流下的眼泪,他用金球触碰柔软的手背,像是留下了一个深情的吻,安慰道:“噢!我可怜的漂亮的金发小姐,我千不该万不该在这里跳华尔兹,很抱歉把您吓到了。如果您不想看见我奇怪的样子,我这就离开。”

说完,便双手抱着他垂下的金球丧气地要离开。

莉莉看出了他的自责和真诚,连忙阻止道:“不!金……金球先生,在这里跳舞并不是您的错,您不必感到自责。况且,您跳得真的很棒,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将华尔兹跳得这么优美!”

金球男子把手放了下来,转过身站在原地,笔直得像一根手杖,看着她。

沉默了一会儿,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谢谢金发小姐的赞美!请问,能有幸请您跳支舞吗?”

莉莉的心跳又加速了。她伸出手,接受了绅士的邀请。这一天,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翩翩起舞,配合默契,从街头到街尾,所到之处洒满了明亮的光芒。

金球男子名叫西奥多,他有一个宽大的肩膀和一双温暖的手,对人彬彬有礼,除了外貌,其他都与莉莉的幻想完全符合。

莉莉实现了从小的梦想,她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场梦。西奥多说话动听且幽默,将她逗得咯咯发笑。跳累了,笑够了,他们就躺在地上,看天上圆圆的月亮。

莉莉开玩笑说,他脖子上的金球看起来特别像明亮的圆月。西奥多却沉默不语起来。莉莉看出了他心里的芥蒂,连忙安慰道:“西奥多,你真的不奇怪。相反,你给我带来了光明与温暖,你就是最好的伙伴。”

听见莉莉的话后,西奥多这才开心起来。他将莉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让眼前的人感受心脏的跳动,深情地说:“你是世界上最懂我的女孩,我想当那个给你驱散恐惧、帮你实现愿望的月亮,为你带来永久的光明,请问我是否有幸能得到这个资格?”

莉莉羞红了耳尖,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颗火热的心脏,跳动得像华尔兹乐曲一样富有节奏感。西奥多的胸口里藏着音乐般的细腻情感,他就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人。

莉莉留下了联系电话,让西奥多如果可以的话,请多联系她。

过了几个无眠的晚上,西奥多真的打来了电话。电话里的人约她一起去跳华尔兹舞,莉莉愉快地答应了。

临走前,父母在厨房里正忙上忙下,双手沾满了米白的面粉,听到动静的那刻同时抬起头来,对她说道:“莉莉,你要和谁一起去玩啊?拿好油灯,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我们在做你爱吃的蛋糕!”

两人在原地方碰面,西奥多为她献上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并称赞她美丽的红色礼裙与玫瑰花实在相配。西奥多转身去放置留声机的唱针时,莉莉不小心被花刺扎伤了手指。

一颗血珠沁了出来,莉莉嘶了一声,趁着西奥多没有注意,她匆匆抹去了血迹,将玫瑰花放在了旁边。

莉莉不会告诉西奥多,她被花刺扎伤了。就像西奥多也不会告诉莉莉,这朵花是他在路上捡来的一样。

音乐响起,莉莉和西奥多又跳起了那支华尔兹舞。两人眉眼传情,正跳得入迷时,莉莉浑身生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与西奥多接触的肢体上传来一股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她低头看去,西奥多的肩膀、后背包括手臂上长出了一根根尖锐的刺,头顶上的金球此时也变成了玫瑰,周围的地上遍布红色的光芒。

莉莉尖叫了一声,不小心狠狠地踩了西奥多一脚。男子叫痛起来,鸡飞狗跳之际,她被一脚踹开了,右手压在了那朵玫瑰花上。

确切来说,那不是玫瑰花,是一只苍白的鹰爪手,在红色中格外骇人。

莉莉被吓惨了,她抓起鹰爪手便往前扔去,刚好扔中了西奥多的裤腿上。

男子被吵闹得脑子嗡嗡响,又无端端地被踩了一脚,此刻,这难伺候的女人还将自己送的玫瑰花嫌弃地扔开了。

西奥多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怒火顿时窜上心头,他又抬起脚来,踹在了莉莉的肚子上,并指着她大骂道:“你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这一脚的力度不算轻,疼痛一下子传遍了五脏六腑。莉莉惊讶地呆住了,随即捂着肚子干呕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一脚,她的幻觉终于被打破了。

无论是花刺、玫瑰和鹰爪手,还是西奥多的绅士形象。

西奥多关了留声机,骂骂咧咧地就要离开,莉莉一下子害怕起来。她抓着他的裤腿,声泪俱下地乞求道:“求求你,西奥多,不要离开我,我的油灯灭了……”

西奥多却一把将她甩开了,恶狠狠地道:“莉莉,你要清楚,需要光明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莉莉倒吸一口冷气,明明西奥多脖子上的是一个明亮的金球,她却好像看到了一张丑恶的嘴脸。可掌控权并不在自己手上,莉莉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西奥多将她抛弃,一步一步地走远,直至最后一点光消失在又空又暗的街道上。

女子哭喊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却在光明消失的那一刻不见了声响。

这条陌生的街道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样。突然,地上的玫瑰冒出了火星子,在一瞬间化作了灰烬,随之自燃的,还有那只一动不动的鹰爪手。

3、

鹰爪手没有消失,它穿进了第二朵被诅咒的玫瑰里,这朵玫瑰正被一条巨蟒叼在嘴中。

这条巨蟒名叫彼列,生活在一面陡峭岩壁的山洞里。它的体型庞大,伸展开来时能绕岩壁整整十圈。一双幽绿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泛着危险且神秘的寒光。通红的蛇信子如一道分裂的闪电,散发着似死亡般绝望的气息。

相比之下,这朵玫瑰渺小得如同彼列咬在嘴里的迷你型烟斗。

彼列的四周,围绕着一群老鼠、蜘蛛和蝙蝠,场面无比混乱。它们前一刻在高声喧闹,下一刻却都在彼列抛来的眼刀下瞬间噤了声。

老鼠们停止了打洞,其中有一只疑惑道:“噢,彼列,我们最尊贵的魔王!有一点我们不太明白,您不是一直以凶恶的形象掌管着这座岩壁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吗?今天怎么捡了一朵温柔的玫瑰来装饰自己了?”

蜘蛛们停止了织网,其中有一只听了这段话,便马上开口反驳道:“你们这群愚蠢的老鼠,魔王看中的玫瑰,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装饰品呢?没看到这一根根黑色的刺吗?它肯定自有它的妙用之处。”

蝙蝠们睁开了红眼,其中有一只发出尖笑:“哈哈哈,这一看便不是普通的玫瑰。啊——你们能感受得到吗?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源源不断的邪恶之气……”

彼列静静地听完手下的发言,接着小心翼翼地将玫瑰放在了一旁,吐了吐蛇信子,声音低沉:“这朵玫瑰是上天给我们带来的馈赠,我们要全心全意供奉它。这一根根黑色的刺,便是最尖锐的匕首,能轻易刺穿任何敌人的心脏。”

彼列的言语拥有强大的震慑力,山洞里顿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狂欢声。

就在这时,洞口外有个东西爬了上来。

这个东西拥有一张中性且清秀的人类面孔,身着洁白飘逸的长袍,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巨大的羽翼,莹亮的羽毛仿佛能涤荡掉世间所有的污浊。

洞里瞬间一片寂静。有只老鼠看呆了,自言自语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有只蜘蛛小声地咬起耳朵来:“蠢货!你的眼睛不会是瞎了吧?很明显,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有只蝙蝠打断了它们的交谈:“不管是‘他’还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并不是我们的同类。”

彼列的幽绿瞳孔一张一缩,它慢慢伸展开来,将脸凑到这陌生的人形面前,声音像浸了蜜糖一般蛊惑人心:“你是什么东西?是‘他’还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人形好像攀爬了很久,刚好翻过了最后一块岩壁,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很抱歉,我无法回答。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属于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叫苏菲亚,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的心脏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要爬上这面岩壁的最高处。”

彼列把苏菲亚团团围住,慢悠悠地吐着蛇信子,似乎在笑:“你不害怕我?”

苏菲亚从地上爬起来,将蛇身当作了一块可供歇息的奇形巨石,一边把身体倚靠了上去,一边抹了把头上的汗:“你是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所以并不感到害怕。我只知道什么是孤独。相比害怕,我更能真切感受到的是孤独。”

就在苏菲亚说话时,彼列好奇地用蛇信子去触摸那对羽翼。结果似乎被什么电了一下,它疼得龇牙咧嘴,两个舌尖立马发黑了。

彼列瞪了一眼,背后的手下们才堪堪止住笑声。

魔王又重新拾起了原本的风范,它伸直了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菲亚:“不不不,苏菲亚,在某些时刻感到‘害怕’是正确的选择,你真应该体验一下它带来的魔力。我是这里的魔王彼列,以我丰富的见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苏菲亚听后十分激动,恳求说:“噢,魔王彼列,这是真的吗?请您告诉我您的见解!”

彼列说:“苏菲亚,既然你如此迫切需要这份答案,那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值得庆贺的是,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因为你和我们是同一类的,在这个世界里都被代称为人以外的生物——‘它’!”

苏菲亚点点头,感动得落下泪来:“谢天谢地!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不过,很可惜的是,”彼列边说边围绕着苏菲亚转圈圈,“你这对雪白的羽翼,分隔了你与我们的关系——它对你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吗?”

苏菲亚摸了摸背后的羽翼,随即摇摇头:“我睁开眼睛时它就存在了,我并不觉得它有什么重要的作用。相反,它是我攀爬时的累赘。”

彼列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它叼来那朵红玫瑰,送给了苏菲亚,友好地说:“苏菲亚,我想让你加入我们的阵营。我们会陪伴你,帮助你完成你的使命,让你不再感到孤单。”

苏菲亚惊喜极了,它接受了彼列的好意,就在伸手触碰到花枝的一瞬间,手指被花刺扎出了鲜血。

它惊叫了一声,彼列却安慰道:“别担心,这是来自阵营新人欢迎礼的第一份祝福。”

听到彼列这么说,苏菲亚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接着,它看到成群结队的老鼠、蜘蛛和蝙蝠围了上来,又唱又跳,庆贺它加入了彼列的阵营。

彼列递给它一块破碎的岩片,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吐着蛇信子:“苏菲亚,要想与我们为伍,成为勇敢的一员,就要抛去这对没用的羽翼……”

话音刚落,老鼠、蜘蛛和蝙蝠们像是食用了传说中的魔苹果一样,双眼无神,一个个站在岩壁边,直直地往下跳去,而后又在半空中升起,完成了欢迎的仪式。

因为害怕与众不同,又缺失了对罪恶和危险的分辨力,在彼列的教唆下,苏菲亚接过了锋利的岩片,忍痛将身后的羽翼生生割了下来。

苏菲亚捂着背后鲜血淋漓的伤口,踌躇片刻,从岩壁上跳了下去。恍惚间,它似乎看见了两只怪异的鹰爪手,正俯伏在肩膀上,与自己共同下坠。

老鼠、蜘蛛和蝙蝠们探出头来,齐齐看着苏菲亚坠落在地上,变成了另外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它们不知道彼列叼着的玫瑰究竟施展了什么魔力,让方才还正清醒的苏菲亚接受了建议,温顺地割下整对翅膀,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做出了自杀的举动。

彼列睥睨了一眼那具粉身碎骨的尸体,尾巴一甩,又将那对羽翼扔下了岩壁,而后缓缓地退回山洞里,发出一声森冷的叹息:“啊,又一条卑贱的生命失去了自己的信仰……”

山洞里的动物都没有看见,有两只鹰爪手完好无损地从血泊中爬了起来。它们四处乱窜,终于发现了一汪清潭,双双一跃而入。

在血迹被洗涤而去的瞬间,鹰爪手舒服得做起了伸展动作,骨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接着随着一道光咻地消失不见了。

4、

仙境里有一面长了四只脚的魔镜,名叫罗温,它捡到了第三朵被诅咒的玫瑰。

有人可能会好奇,一面镜子是如何捡到一朵玫瑰的呢?事实上,当这朵花从天而降时,罗温就从窗口处蹦到了屋外的草坪上,以踩烂四朵鲜艳花朵为代价,取得这朵黑了半边的玫瑰。

罗温痛心疾首,这都怪自己的主人太爱美了,特此下达命令,要求它将一切美丽的事物包括花朵都收入囊中,以致于当它看到天降玫瑰时,它下意识间像狗看到肉骨头一样飞了出去。

当罗温看到玫瑰被烧焦的丑样时,它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再看到脚下那五朵被踩扁的残花时,瞬间感觉得不偿失起来。

它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戴上一副视觉清晰的眼镜。

罗温的主人惜美如命,它害怕被责罚,因此只能将丑玫瑰囫囵入腹,将踩扁的花朵偷偷藏了起来。

镜面是罗温的大嘴,它能吞入一切东西,也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此时镜面忽明忽暗,它的大嘴正一张一合道:“这可怎么办啊?罗温发现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魔镜口中的罗温并不是代表它自己,而是它的主人罗温小姐,它跟随主人的姓氏罗温作为自己的称呼,因此也可以将它叫做罗温二号。

就在罗温二号踌躇不安时,真正的罗温突然推开了房门。

罗温小姐披着一头干净整洁的栗子色短直发,她的眉毛是两弯秀气的月亮,眼睛像两个温润的琥珀,鼻尖似雪山轮廓般柔和,嘴唇鲜红如樱桃,与蜜金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进门就将手提袋丢在了一旁,一边扯头发,一边捶床大叫起来:“啊——讨厌!真该死!下地狱去吧!”

作为一名淑女,罗温小姐的外表冷静、优雅且从容,全然不似会做出这种言行的人。可现实是,她确实真真切切地爆发了。

罗温二号被叫声吓到了,它连忙出声安慰道:“噢,罗温小姐!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让您感到如此抓狂?”

罗温小姐开始抽泣起来,愤恨地说:“魔镜,你和我说实话,我的长相真的很丑陋吗?今天下午我去参加‘皮相聚会’时,安保人员以我的皮肤太黄为理由,剥夺了我入舞会的资格!”

“噢不不不,”罗温二号急了起来,“罗温小姐,你很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事实证明,安保人员的脑袋像骨头一样空无一物、又硬又蠢。听我的,你不必与这群疯家伙计较。”

话音刚落,一个茶杯扔了过来,罗温二号机灵地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罗温小姐撒泼得更加厉害了:“可是,这群疯家伙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舞会上的女人各个肤白貌美,拥有顶级的皮囊,谁都不像我一样,被人笑活,是一只刚从蜂蜜里爬出来的可怜虫。我受够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改变我这难看的头发、可恨的眼睛和该死的肤色!”

床边的物品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罗温二号躲得脚快冒烟了,它也大喊道:“可是,罗温小姐,我不理解!你并不可怜呀。你拥有丰富的学识、优雅的谈吐和善良的心灵,你是一名优秀的淑女。你只是……脾气差了点,对自己要求高了点而已,何必因为这段不愉快的经历而否认了这头发、眼睛和肤色呢?”

“你不明白!”罗温小姐终于发泄累了,她捂脸哭诉,“在仙境里,淑女存在的价值就是参加各式各样的舞会,而这里的舞会主题不是‘皮相’和‘形貌’,就是‘姿容’和‘仪态’。没有舞会,没有别人对我皮囊的肯定,我就只能脱离贵族社会圈,成为毫无价值且空有智慧的废物,我会因此轻贱地死去——我不能这样死去,对,我要借助传说中的魔法秘方改变现状!”

但是,传说中的魔法秘方又怎么能轻易拥有呢?就在罗温小姐一筹莫展之际,头晕眼花的罗温二号突然一声干呕,将那朵丑玫瑰吐了出来。

“天哪!这玫瑰真丑!”罗温小姐被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厌恶的嫌弃。

可就在罗温小姐表达完讨厌的情绪后,她突然被这朵花周围环绕的黑色雾气所吸引住了。

“试试吧,没准就是变美的魔法秘方呢。”罗温小姐咬了咬牙,将那朵丑玫瑰捡了起来。

等到罗温二号后知后觉地想去阻止,罗温小姐已经被花刺扎破了手指。随即,她惊奇地发现,花刺上有源源不断的黑液涌出,它滴到皮肤上,那一片瞬间如白雪般光滑细腻起来。

她欣喜若狂,开始将黑液涂满头发、全身甚至是眼睛里。

过了一会儿,罗温小姐望向魔镜,魔镜里的罗温二号变成了自己幻想中的样子——浅金色的头发,象牙白的肌肤和湖水般蔚蓝的眼睛。可就在这时,她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四周天旋地转,直至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罗温小姐似乎看到一只鹰爪手从镜面里伸出来,魔镜正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可她什么都无法得知了。罗温二号眼睁睁地看着和它朝夕相处的主人突然发狂,抓起旁边的水果刀就向自己的眼睛刺去,削去了半个鼻头,一头秀发切碎得如同乱糟糟的巢穴,然后将心脏刺穿,死在了眼前。

罗温二号痛苦极了,它哀嚎着,直至镜面出现裂痕,镜身轰然倒塌,成了一地的碎片。

鹰爪手从碎片中翻身而起,它又像先前一样离开了案发现场,琢磨着下一个去处应该去哪里。它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了仙境,翻过了那面陡峭的岩壁,穿过阴影小镇,涉海回到了塔尔塔洛斯岛上。

当它终于回到原地时,却发现,那棵黑树被夷为了平地,红玫瑰一片枯槁。

正当它疑惑不解,一只真正的鹰爪抓住了它,将它带上了天空,随即把它交给了另外一只手。

这只手并不光滑,充满力量,纹路深得如刀刻一般。它的五指微微张开,像狮子的利爪,肆意把玩着瘦小的鹰爪手。多枚戒指深深地嵌进肉里,仿佛这并不是可随意替换的装饰品,而是一个象征岁月和斗争的烙印。

这是一只充满权力气息的手。

鹰爪手似乎被震慑住了,它一动不动,像一只默默等待死亡降临的乌鸦。

下一刻,那只手突然攥紧了。随着一声疙瘩,鹰爪手便成了粉碎的骨头。

这只手似乎很习惯发号施令,它优雅地一张开,骨头便掉落在地上,那只胡兀鹫听话地飞了过来,将骨头一块一块地吞入肚子里。

“菲德尔,干得不错。”

“瑞吉娜,您真是我们最强大、最高贵的女王。”

在金灿灿的太阳下,一个遥远的诅咒之岛在无声中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神圣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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