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相遇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有些善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主体造型
将汉字"女"解构重组为青铜方盾:
顶部横笔作盾沿(宽厚青铜边饰饕餮纹)
中部撇捺化作盾体收窄的弧度(保留篆书笔意)
底部横笔延伸为盾牌底部的青铜基座
符号隐喻:
女字结构强化保护意象(环抱形笔画) × 法字纹理构成物质基础
裂痕哲学:
金光象征法律突破陈旧框架的生命力,呼应"破而后立"
第一章流水线上的萤火
七月十二日,富士康厂区像个巨大的闷罐子。刚过七点,空气已经开始发烫。林溪穿着崭新的、带着折痕的工装,笨拙地跟在李强后面,穿过迷宫般的通道。他是线长临时指派的“向导”,比林溪高半个头,瘦,但动作有种奇怪的利落感,像条熟悉所有缝隙的鱼。
“跟紧点,新来的容易迷路。”他没回头,声音混在机器的嗡鸣里。路过高大的注塑机,震感从脚底板麻上来。
他忽然慢下脚步,侧过头,脸上有了点笑意:“学生妹?暑假工?”
林溪点点头,有点局促:“嗯,跟两个同学一起来的。”
“我叫李强,”他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通道里亮得晃眼,“加个微信?有啥不懂的,随时问。”
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扫了那个二维码。他收起手机,很自然地说起自己:“我十二岁就出来了,五年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把林溪领到一个工位,机器声小很多,只负责把小小的银色零件摆进塑料格子里。而他自己的工位,就在林溪旁边,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整个上午,机器的节奏像是催眠曲,他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聊老家的小吃,聊厂里谁谁谁的笑话,聊深圳夜晚亮得不像话的霓虹。时间过得飞快,竟一个半小时就溜走了。
午饭铃响得尖锐又刺耳。人群像开闸的水,涌向同一个方向。他几步走到林溪旁边:“走,带你去吃饭,食堂大,容易找不着北。”
食堂人声鼎沸,热气和饭菜味混在一起。他没去挤那长长的队伍,而是熟门熟路地带林溪拐到角落一个相对清净的窗口。两份简单的快餐,他推给林溪那盒看起来菜色更好的。他吃得快,但很干净,说话时眼睛总看着林溪,问林溪家在哪儿,问学校的事,问林溪和同学出来打工家里放不放心。他说话有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老练。
送林溪回宿舍楼时,阳光正烈,水泥地蒸腾着热气。林溪的两个闺蜜晓雯和莉莉已经回来了,挤在小小的铁架床上冲林溪挤眉弄眼。他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朝里点点头:“休息吧,下午见。”
午休后,他在楼下等林溪。厂门外有排柳树,枝条垂着,筛下些破碎的光斑。林溪和李强坐在树荫下的水泥墩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风是热的,蝉鸣一阵紧过一阵。他看了看手机:“一点五十了,该回了。”他站起身,自然地伸出手,想拉林溪一把。林溪避开了,自己跳起来。
回到车间没多久,他过来敲了敲林溪的隔板:“备料区那边原料不够了,跟我去领一趟。”
长长的、堆满原料箱的通道里,只有林溪和李强俩的脚步声在回荡。空气里是塑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他忽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林溪:“我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以后一起?就当……搭个伙?”他的眼睛在通道顶灯下显得很亮。
他模样确实周正,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利落劲儿。林溪想了想,点点头:“行啊。”
晚饭时,他直接把林溪带出了厂门:“食堂吃腻了,门口有家火锅鸡,味儿正。”小店里烟雾缭绕,辣香扑鼻。他忙着给林溪烫菜、夹肉,递纸巾,细心得很。辣味让林溪鼻尖冒汗,他适时递过来一杯冰凉的酸梅汤。
晚上车间的工作似乎也轻快了些。隔着过道,他偶尔低声讲个笑话,或者冲林溪做个搞怪的鬼脸。八点半的下班铃声像是救赎。走出车间大门,夜风吹散了机器留在头发里的气味。
“送你回去。”他说。厂区路灯昏暗,把林溪和李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路两旁的棕榈树叶子沙沙响。他问起林溪以前的男朋友。
“分了,”林溪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就……高中同学,传传纸条,放学一起走段路那种。没别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松无所谓。
“哦,”他拖长了声音,侧头看林溪,嘴角带着点难以捉摸的笑,“其实这附近新开了家KTV,听说音响不错,情侣还半价呢。”他顿了顿,“要不……你装下我女朋友?省下的钱请你喝饮料。”他眼神里带着点试探。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脚步慢下来:“太晚了吧?改天吧?或者叫上晓雯她们一起?”
“带别人就不是情侣价了。”他语气轻松,却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就一个小时,唱几首歌放松下?明天还得早起呢。”
灯光暧昧的KTV包间里,震耳的音乐撞击着墙壁。他点了好几瓶饮料,推给林溪一瓶冰红茶。林溪喝了几口,嗓子还是干。手机响了,是林溪妈。包间里太吵,林溪拿着手机走到外面走廊。
接完电话回来,他正拿着麦克风吼歌,桌上那瓶冰红茶还是满的。他看见林溪,放下麦克风,拿起他那杯兑了雪碧的白酒:“来,喝一个!”
但是,林溪的头、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怎么了?太累了?”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一只手覆上林溪的额头,那触感冰凉,却让林溪打了个寒颤。意识像沉入浑浊的温水,一点点往下坠。
第二章被删除的夏天
林溪彻底清醒过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又重新拼凑过的剧痛。身体每一寸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嘴里残留着一股陌生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眼皮沉重得掀不开。
然后,是光。刺眼的白光从眼皮缝隙里钻进来。林溪费力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陌生的、惨白的天花板,一盏廉价的水晶吊灯。
这不是宿舍!
混沌的意识骤然被冰冷的恐惧刺穿。林溪猛地想坐起,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一个剧烈的牵拉痛从身体最隐秘、最深处炸开,痛得林溪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跌回凌乱的被褥里。被子滑落,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激起一片战栗。林溪低头,惊恐地看到自己一丝不挂,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皮肤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刺眼的淤痕,像被粗暴揉搓过的花瓣,还有几道细长的、已经干涸的血痕。
嘴里那股恶心的粘稠感还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溪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指尖却触碰到更可怕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有什么东西正从林溪的身体里缓缓流出来,带着陌生的体温和令人窒息的腥气。
是他!
林溪猛地扭过头。李强就躺在旁边,赤着上身,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中,他正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嘴角挂着一丝餍足又残忍的弧度。那屏幕上闪过的画面……
轰!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是林溪!是林溪赤身裸体、眼神涣散、肢体扭曲的样子!被他的镜头捕捉,定格成一张张屈辱的底片!
“醒了?”他察觉到林溪的目光,慢悠悠地转过脸,烟雾喷在林溪脸上,呛得林溪窒息。他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有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欲望,“刚才你迷迷糊糊的,没劲儿。现在正好。”
他像头饿狼般扑过来,沉重的身体死死压住林溪,带着烟味和汗臭的嘴粗暴地啃咬着林溪的脖子、肩膀。那双粗糙的手像铁钳一样在林溪身上游走、揉捏,带来一阵阵撕裂的剧痛。林溪拼尽全力挣扎,用尽残存的力气推他、踢他,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血痕。
“滚开!畜生!滚开啊!”嘶哑的哭喊声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他停下了动作,却不放开钳制。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狞笑,晃了晃他的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他扭曲的脸:“不听话?行啊。你猜猜,你爸妈、你同学、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要是现在就在群里看到这些好东西……会怎么样?”
屏幕上,是林溪最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缩略图。巨大的羞耻和绝望瞬间将林溪吞噬,身体里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也被抽干。世界在眼前崩塌,碎成冰冷的粉末。
“不……不要……”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发出小动物濒死般的哀鸣,“求你……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溪,像是在欣赏一件被彻底摧毁的玩具,终于满意地笑了:“行,就这一次。”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
然而,他嘴里的“一次”,是漫长到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地狱。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承受的、永无止境的侵犯和剧痛。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痛楚中浮沉。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林溪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反复碾压、冲撞。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痛到极致时,身体会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意识被强行抛上虚假的浪尖,随即又坠入更深的、充满血腥味的黑暗深渊。汗水、泪水、还有身体深处被强行挤出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粘腻冰冷,如同裹尸布般包裹着林溪。喉咙早已喊哑,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抽泣和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沉重地瘫倒在林溪身上。林溪以为酷刑终于结束了,身体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在冰冷湿黏的床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吊灯上蒙着的灰。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入口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就在这濒死的麻木中,他用胳膊肘粗暴地捅了捅林溪:“喂,手机给我看看时间。”
林溪毫无防备,意识还沉浸在巨大的空洞和疼痛里。床头柜上,林溪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被他轻易地抓了过去。他背对着林溪,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几秒钟后,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丢回床头柜。
“睡你的吧。”他翻身下床,走向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
林溪像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躺在那里。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他穿戴整齐走出来,甚至没再看林溪一眼,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砰。
门关上了。隔绝了他,也彻底隔绝了林溪与世界最后一丝正常的联系。
世界死寂。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嘶嘶声,和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
第三章坠落与遗忘
天蒙蒙亮时,林溪像一具提线木偶,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自己从那片污秽的床上剥离下来。每一步都牵扯着下身撕裂般的剧痛。浴室镜子里的脸,惨白浮肿,眼睛是两个深陷的黑洞,嘴唇干裂,脖子上布满刺目的淤痕。林溪机械地穿上那套皱巴巴的工装,布料摩擦着皮肤上的伤痕,带来阵阵刺痛。沉默地走出那间充满罪恶气息的房间,走下十三层楼梯(电梯的密闭空间让林溪窒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厂区外的路边摊冒着烟火气。林溪买了个煎饼果子,滚烫的纸袋贴在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老板递过来时好奇地多看了林溪两眼,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溪裸露的皮肤上。林溪低着头,攥紧纸袋,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车间大门。
整个上午如同梦游。机器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手下的动作全是机械的重复。旁边的工位空着——李强没来。这个认知只带来片刻的麻木,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去了哪里?他还会做什么?
午饭铃响,人群再次涌向食堂。林溪低着头,混在人流里,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刚打好一份寡淡的饭菜,晓雯和莉莉端着餐盘挤了过来,在林溪对面坐下。
“你没事吧?”莉莉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带着探询,“看你脸色好差,昨晚……没事吧?”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林溪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就是没睡好。” 低头,用筷子机械地戳着碗里一块油乎乎的肥肉。
晓雯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划拉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了。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林溪:“小然!你……你看手机了吗?!”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调,引得旁边几桌的人侧目。
“什么?” 林溪心里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冷颤抖。
“快看啊!”晓雯的声音带着哭腔,把她的手机屏幕猛地推到林溪眼前。
那一瞬间,时间凝固了。
屏幕上,是林溪的脸。是林溪最不堪、最屈辱、最绝望的样子!赤身裸体,眼神涣散,肢体被摆布成各种扭曲的姿势!照片!不止一张!下面还有……还有视频的缩略图!而发布这些照片和视频的,赫然是林溪自己的微信头像!它们像腐烂的瘟疫,正疯狂地蔓延在林溪的朋友圈、同学群、亲戚群里!每一个群聊都显示着“99+”的鲜红数字,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
嗡——
大脑里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食堂里嘈杂的人声、餐盘的碰撞声……全部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消息提醒,还有林溪自己那张被彻底撕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脸。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
板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油腻的瓷砖上。林溪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僵在原地,无法呼吸。
“就是她……”“看着挺清纯的,啧啧……”“视频还有更劲爆的,我有,私聊发你……”“她爸妈不得气死?”
无数细碎而充满恶意的议论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那片死寂的白噪音,狠狠地扎进林溪的耳朵里。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赤裸裸的审视、鄙夷、猎奇、幸灾乐祸!像无数只黏腻冰冷的手,扒光了林溪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林溪猛地推开面前的餐盘,汤汁溅了一身也浑然不觉,双手死死捂住脸,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目光,挡住那个正在被千万人凌迟的自己!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像海啸般将林溪彻底淹没,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逃!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人的眼睛!
林溪像一只被烧着了尾巴的兔子,从座位上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食堂出口的方向冲去!撞翻了椅子,撞开了挡路的人,身后传来晓雯和莉莉带着哭腔的惊呼:“小然!等等!”
食堂外,正午的阳光白花花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林溪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脚下本能地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那巨大的、要将林溪碾碎的羞耻感。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林溪拼命地跑,只想逃离身后那地狱般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林溪!小心!”莉莉尖利的呼喊撕破林溪耳膜的嗡鸣。
小心?小心什么?
脚下猛地一空!
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直直地向下坠落!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是巨大的、沉闷的撞击!
砰!
冰冷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污水瞬间将林溪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溪眼前一黑,冰冷刺骨的污水猛地灌入口鼻!腥臭、腐败、令人窒息的味道直冲大脑!
“救命……咕噜……救……” 污水疯狂倒灌,呛得林溪根本无法呼吸,每一次挣扎都让更多的污水涌入肺里。眼睛被污水刺得剧痛,勉强睁开,只看到头顶那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井口,透下一点遥远而模糊的天光。井壁湿滑黏腻,布满青苔。林溪拼命向上伸手,指尖却离那光亮越来越远。沉重的工装吸饱了污水,像铅块一样拖拽着林溪不断下沉。污水没过了头顶,冰冷和黑暗彻底包裹了林溪。
“救命啊!有人掉下去了!快来人啊!”莉莉趴在井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划破闷热的空气。
脚步声。一个路过的男人被喊声吸引,冲到井边。他三十岁左右,穿着蓝色的工装,身材很壮实。他探头往下看,浑浊的水面还在剧烈翻腾,但已经看不到林溪的头了,只有一只手在浑浊的水面下徒劳地抓了一下,又迅速沉了下去。
“操!”男人骂了一声,脸色瞬间变了。他焦急地左右张望,这偏僻的路段此刻行人寥寥。“绳子!快去找绳子!还有打120!”他对着吓傻的莉莉吼道,自己则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工装外套和鞋子。
莉莉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开。另一个闺蜜晓雯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男人迅速观察了一下井口和旁边那棵粗壮的榕树。他等不及了。他捡起地上不知谁丢弃的一截旧电线,飞快地缠绕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死死系在榕树暴露在地面的粗壮树根上,打了个死结。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还在井口哭喊的晓雯吼道:“我下去!你拉住电线!别松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双手扒住井沿,敏捷地钻了下去!
井下的恶臭几乎令人晕厥。浑浊的污水淹没到他胸口。他憋着气,摸索着,浑浊的水下什么都看不清。终于,他摸到了一片衣角,猛地用力,把林溪从水底拖拽起来!林溪的头露出水面,脸色青紫,毫无知觉。他一只手死死箍住林溪的腰,另一只手抓住腰间那根并不算结实的电线,对着井口嘶吼:“拉!往上拉!”
晓雯和刚刚跑回来、手里抓着一大卷粗麻绳的莉莉扑到井口,手忙脚乱地抓住电线,用尽全力往上拽。男人的身体被一点点拉离水面,他奋力把林溪的身体往上托举,好让井口的人能抓住林溪。
“抓住了!”莉莉哭喊着,抓住了林溪冰冷僵硬的手臂。
就在这生死一瞬,系在男人腰间的、那截临时找来的旧电线,在湿滑的井壁和巨大的拉力下,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崩裂声!
啪!
电线断了!
男人闷哼一声,身体失去支撑,抱着林溪,两人再次重重地跌回冰冷污浊的深水里!巨大的水花溅起,浑浊的水面剧烈翻腾了几下,随即只剩下几个绝望的气泡破裂开来。井下彻底失去了动静。
“啊——!!!”莉莉和晓雯发出绝望的尖叫。
粗麻绳终于被扔了下来,一端牢牢系在树上。但井下,只有一片死寂的污浊。
不久,陆续有吃完饭的工人被尖叫声引来。有人跳脚,有人打电话,场面混乱不堪。
当刺耳的120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井口边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冲下车,和几个胆大的男工人一起,用粗麻绳和工具,七手八脚地将两具缠在一起的、冰冷僵硬的躯体从污水中打捞上来。
男人双目紧闭,嘴唇乌紫。医生迅速检查,按压胸腔,做人工呼吸,但一切都晚了。医生直起身,摘下听诊器,对着围拢的人群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不行了……缺氧太久……脑死亡。”
林溪的身体被平放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同样毫无生气,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灰。
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啜泣和叹息。有人认出了那个救人的壮实男人。
“是张伟!装配车间的张伟!”“他昨天还跟我说,请假条批下来了,今天下午的车票,赶回去陪老婆生娃呢!”“听说他媳妇儿都过预产期了,就等着他回去……”“家里就一个老娘,他是独子啊!刚结婚一年……”“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晓雯听着这些话,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彻底将她击垮。她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捂着脸,转身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很快消失在厂区林立的楼房间。莉莉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被抽走了。
尖锐的上工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了沉重的空气。线长们开始焦躁地吆喝,驱散围拢的人群:“散了散了!都回去干活!别看了!领导会处理!”
穿着制服的人终于来了,拍照,拉警戒线,打电话。警察封锁了那个吞噬了两条生命的窨井。监控探头冰冷地记录下了事发经过,也清晰地拍到了李强在事发前两小时,未请假便匆匆离开厂区大门的身影。他低着头,脚步很快,像逃离什么脏东西。
警察迅速锁定了那家酒店。监控录像里,他拖着意识不清的林溪走进电梯的画面无比清晰,那张年轻而漠然的脸,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警方提取了林溪体内残留的生物痕迹,与数据库进行比对,却石沉大海——没有匹配。
一张清晰的通缉令草稿被打印出来,放在了刑侦队长老赵的办公桌上。照片上的李强眼神阴鸷。老赵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变得凝重而复杂。他放下电话,手指在通缉令上敲了敲,对办公室里几个等待命令的年轻刑警说:“这个……先放放。上面有指示,需要慎重。”
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张峰“腾”地站了起来,眼睛都红了:“赵队!人证物证监控全有!受害人死了!见义勇为的也死了!还放什么放?放他跑吗?必须发!立刻发!”
老赵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无奈,也有某种更深的疲惫:“张峰,服从命令!办案要讲程序!上面有更全局的考虑!不是你想发就能发的!”
“什么全局考虑?包庇凶手就是全局考虑?”张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死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他们的兄弟!我不管什么狗屁考虑!这通缉令,今天必须发出去!”
会议室里气氛降到冰点。老赵沉默了几秒,环视众人:“举手表决吧。同意暂缓发布通缉令的。”
一只手,两只手……除了张峰,所有人都慢慢地举起了手,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张峰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头愤怒又绝望的困兽,死死盯着那张被否决的通缉令,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距离那个污水漫灌的窨井吞噬掉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体征,已经过去了十一天。
当天晚上,一个自称赵秘书的女士来找张峰,谈了十分钟就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张峰从自家十七层公寓的阳台上一跃而下。没有遗书,只有地上一滩迅速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和他手机里最后一条未发出的短信草稿:“对不起,妈。这身警服,儿子穿不下去了。”法医赶来,经过尸检排除他杀,确认张峰是自杀身亡。
那沓关于林溪的案卷,和所有与张伟之死相关的调查材料,被老赵亲手锁进了档案室最深处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柜门合上的声音,沉闷得像一声叹息。
五天后晚上,赵女士离奇失踪。第二天上午,流浪汉在市郊区一个旧垃圾箱里发现一条名贵卡地亚Love项链。
三年后,市局空降了一位新局长,雷厉风行,号称要“刮骨疗毒”。积尘的旧案被一摞摞翻出。林溪的名字和那口吞噬了两个人的窨井,再次被提及。新局长亲自调阅了尘封的卷宗,拍案而起:“查!不管牵扯到谁!给林溪一查到底!”
专案组重新运转,熬红了眼睛。半个月后,一条线索指向云南边陲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山村。新局长亲自点了五名精干警力,星夜兼程。
然而,当警车颠簸着驶入那个被群山隔绝的小村落时,早已人去屋空。只有邻居怯生生地说:“搬走好些天了,说是去……去外头更大的地方享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恐惧。
后来才知道,云南当地警方内部,一条隐秘的消息,像毒蛇一样,在通缉令发出前,就蜿蜒着爬进了某个高层办公室。几天后,一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私人飞机,悄然掠过边境线,将那个改头换面的年轻人,送进了金三角无边无际、法律失效的密林深处。在那里,金钱和暴力是唯一的通行证。
一周后,新局长被市纪委带走,罪名是“收受贿赂三十二万元”。那五名曾满怀热血奔赴云南的警察,被通报“政治信念动摇,缺乏大局意识”,党内严重警告,调离原岗。
那卷标着林溪名字的案宗,再次被塞回冰冷的铁皮柜深处,落锁的声音比三年前更加沉重。
半年后,一个燥热的深夜,市局档案室老旧的电线意外短路,迸出几点火星。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堆积如山的纸张,浓烟滚滚。消防车尖锐的警笛划破夜空,但为时已晚。所有关于那个夏天、那个工厂少女、那个救人者和那个消失的凶徒的纸张,连同无数其他尘封的故事,都在烈焰中化为飞舞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像一场沉默的葬礼。
最终被记住的,只剩下厂区老工人茶余饭后偶尔的唏嘘:“啧,就是前几年那个事儿……”“哪个?”“嗨,就那个头朝下栽进下水道淹死的女娃,死得那叫一个窝囊!”“哦……想起来了,是挺惨。”
(全文完)
后记
多年以后当地传出了这样的流言,老赵有一个在美国哈佛大学上学的孙女,众人猜测当初老赵动了私心;李强是吴部长的独孙,吴部长退休后在北戴河安度晚年,期间换了9个心脏,7个肾脏,直到104岁才去世,而5年前已故李副局长、省委孙书记都是他的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