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高层楼梯间行走,本为省那电匣子上下之烦。那日行至某层平台,脚下忽地一空,竟直坠下去。约莫两三丈,跌入一方暗隅。
四壁森然,是个长方匣子。底下开着许多方孔,均是一米见方,外头天色灰蓝,风灌进来,飕飕地凉。想是外墙上装饰用的空架,人不慎踏空,便落此绝境。
我伏下身,肚皮贴紧冷硬的地面,一寸寸地爬。须得避开那些张口的风洞,稍有不慎,便要从这百尺高处跌落,碎作街上一滩无人收拾的物事。
天色渐暗,孔洞外的世界沉入墨色。我仍困在此中,进退无门。
忽然整座水泥匣子震将起来,初以为是地龙翻身。不多时,头顶轰然作响,竟有碎屑纷落。一束强光刺下,锯声尖利如鬼嚎。但见一方天花板被硬生生掀开,一张蒙尘淌汗的人脸探入,戴着工帽,举着电锯,愕然瞪我。
他将我拖出。四下一看,骇然惊觉:我连人带楼,竟已置身于一庞然巨厂之中。钢架如山,机声如雷。
旁有工人嗤笑道:昨夜有个星海间的赌徒巨兽,输了精光,债主逼得急,便顺手掰了半截路边高楼,抵到这里换铁。横竖你们楼里那些钢条,熔了也能换几个钱。
我怔怔立着,看那电锯再次轰鸣,切入我曾居住的楼体。钢筋被一根根抽去,如抽去鱼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