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4.26 阿怪的一个早晨

首先被唤醒的感官是听觉,街道上的汽笛持续警告着公园里鸟鸣,阿怪的眼睛还未睁开,身体还未活络就已经被烦闷占满。意识还没有觉醒,只有本能的厌恶和责备,再次沉睡已是不可能的了。室内拉上了窗帘显得很昏暗,虽然这个时间点屋外已经被暖和的太阳披上了金纱,阿怪翻了一个身,然后慢慢张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墙头的钟,七点一刻。

起来吗?

可是之后又该干嘛呢?头脑还没有灵活起来,他又趴了大概五分钟,被子的温度让他感到非常舒适。他的大脑仿佛置于空旷无比的原野,无需借力也不必落脚。忽然他全身猛地一跳,一件突然想起的事情就像你在抬头看着星空时脚下窜出一只松鼠,今天是读者见面会。阿怪读过了这位作家所有的作品,作品中的主人公总是让他神往不已,那是一群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热情,愚蠢和果敢,似乎这些主人公任何一个毫不犹豫的决定都足以让阿怪胆战心惊。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阿怪的感受力是惊人的,他的敏感使得他常常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一个多月之前他就牢牢的记住了见面会的日期,也许前几天还念叨过。能创造这样一些角色的作家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阿怪早就暗自幻想过:他应该长着经常无人打理的髭髯,高大而孔武有力,他一定胃口很好,喜欢喝酒,声音洪亮,总在表现幽默风趣的姿态。读者见面会九点开始,从阿怪住处到会场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阿怪不喜欢迟到,“如果要参加这次会面,那必须在七点五十之前出门,”他对自己说,“起床之后大概要花十分钟的时间洗漱穿戴,七点四十起来吧,不,得提前十分钟,七点半。再躺十分钟,再躺十分钟就得起来。”

阿怪已经完全苏醒过来了,他得利用这十分钟想想这一天的计划。该穿哪件衣服呢,他在心里默想,白色外套是不能穿的,否则作家肯定要以此判断我是个内心自恋的家伙吧,毕竟他不能知道这件衣服只是好朋友送的而已。黑色的那件呢?也不行,上个礼拜给客人理发的时候不小心被客人的烟头烧出了一个小洞,那位客人真是又粗野又没有礼貌,说实话,他很怕这样的家伙,他们这类人即使在开心时忽然哈哈的大笑也是可怕的,似乎担心笑的声音不足以震碎瓷器。可是除此之外,他就再没有体面的衣服了,总不能穿着已经被洗旧的衣服去见这样出名的作家吧?然后他又想到了会场上一定是黑压压的一群人,毕竟作家那样知名,那些狂热的粉丝发狂的劲儿他可受不了,这种会面的场合并不适合他。而且,今天来理发的顾客该怎么办?虽然说附近两百米就有另外一家理发店,可是让客人白来一趟终究不好。

他又看了一眼墙头的钟,七点半了,可是他仍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这事儿毕竟不能草率,阿怪心想,我要是丢下工作慌慌张张地跑去参加这样一个见面会,作家一定会觉得我是个无所事事的可怜虫吧,对,就是这样,作家对于所有去参会的人一定都不太瞧得上眼,一切都只不过是商业运作而已,为了拿走读者口袋里的钱,而不会有作家和读者真正的交流。再说了,喜欢吃鸡蛋也不必一定要见下蛋的母鸡,就是这个道理。

就在阿怪为自己的辩解稍微感到一些踏实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敲门声。阿怪应了一声,利索的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是马孔多,阿怪的邻居兼书友。

“出发吧,去见面会。”

“你去吧...我不太想去了。”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一个多月之前就开始期待这次见面会了吗?”

“可是,我现在不太想...我还有别的事情,比如说理发,我很忙,恐怕我今天走不开。”

“难道你一天不做生意你就会付不起房租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没有情调了。你可不是一个守财奴,走吧,现在就出发。”

“不,我不能去,我,我没有合适的外套。”

“得了吧,你这是说什么瞎话,没有人会在意你到底穿了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你太过敏感了。而且,你不是崇尚内心的美丽吗,怎么如今这么在乎起外表来了。你简直像一个哈姆雷特了。”

“小马,别说了。我不去,我不去,我怕他。”

马孔多有点儿吃惊了,“怎么会,你是说,你怕你想成为的人?”

阿怪顿住了不说话了,马孔多就那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阿怪抬起了头:“我是对你表达过我对那些虚构角色的喜爱和羡慕,我喜欢他们的直接,羡慕他们的目光短浅和不计后果,生命力的隐秘的繁荣就在其中,因为我永远做不到那样,我总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总是站在十字路口踌躇不前,我不够果决,没有执行力,所以热情总是在犹豫中消失殆尽,所以我羡慕他们,我也想那样”,阿怪看着小马不解的表情,“可是,当我面对现实中的这些人时,我又觉得我怕他们,我讨厌他们,他们多么不可理喻,毫不顾忌旁人的感受,我就在他们周围,我深切感受到他们给别人带来的不便。我不愿意这样,如果进入果决的大门首先需要是麻痹大意,引起相当一部分人的不忿,那我买不起这样的门票。”说完这些话之后,阿怪喘着气,望着马孔多。

小马好像陷入了沉思,“阿怪,或许你太过严肃了,放轻松些可能会好,人无法全知全能,永远不会有最好的决定”。

阿怪有点激动了:“我做不到,我想我宁愿呆在原地。你自己去吧,别管我了,小马。”

说完这句话,阿怪关上了门,又回到了他那张昏暗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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