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散会，近三个小时坐下来，老陆的腰早就开始闹革命了。走出会场，天已完全黑下来。一排排教学楼和办公楼都齐刷刷亮着灯，临近操场的那一块还一片漆黑，那里是几栋男生宿舍楼，老陆管理的22号公寓就在那儿。老陆抬腕看看表，整八点半。“小子们快下课了！”老陆心里这样想，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他要在学生们下晚自习前赶回宿舍楼开楼门。
郭处长在会上说新学期学校要进一步加强学生宿舍管理工作，特别是宿舍卫生，要比上学期整体提升一个档次。会上还总结了上学期的宿舍管理工作，分别对工作先进的和落后的管理员作了点名通报，老陆不在其中，但老陆心里明白，这都是郭处长给他面子，就他那22号楼的情况恐怕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本该是铁定在落后公寓名单之列的，但谁让他和郭处长以前是老同事呢，所以自从老陆接管22号楼以来，在历次大大小小的宿舍楼综合评比中落后宿舍楼名单里从没出现过22号楼，这在所有公寓管理员眼中已是一个被默认的事实。好在老陆人缘不错，而且即便所在宿舍楼被评为落后，管理员也不会被扣工资，顶多脸上无光，所以大家都不会太在意这种不平等。
还没走到操场，清脆的下课铃声就叮玲玲地响起来，一股股人流从教学楼的各个楼门哗哗地涌出，原本静谧的校园顿时变得喧闹起来。
老陆赶到时，宿舍楼门口已经围了许多学生，吵吵闹闹地嚷着：“楼管！开门！”“楼管是你们叫的吗？臭小子，”老陆扒拉开人群，边掏出钥匙开了门边故作严厉地呵斥道：“得叫老师！懂吗？”大家便都讨好地喊着“陆老师”哄哄地涌进了大厅。像这样的场景几乎就是老陆日常生活的全部，整天跟学生孩子们在一起，老陆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在孩子们面前，他是个没脾气的人，学生们怎么跟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看着这一个个的棒小伙子，老陆心里亲着呢。
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老陆把几个学生会公寓科的学生干部叫到值班室开了个小会，算是传达上级精神，对新学期的工作简要说了几句。几个平时和老陆很熟识的学生给他送来些家里带的吃的，学校给配备的小铁柜里放不下，老陆就堆在了地上。正忙活着，电话响了。
“喂！22号楼值班室，你哪位？”
“陆老师，我小宋啊！”
老陆微微皱了下眉：“小宋啊，今天刚来，还没见着你呢。”
“哦，呵呵，”电话那头干笑了几声：“我明天上午就过去。陆老师你今天晚上把各宿舍的学生到校情况登记一下，明天咱就开始工作了，啊？”
“好，好！”
挂了电话，老陆脸色难看了不少。对这个小宋，老陆打心里是不太感冒的。小宋的身份按官方的说法叫“公寓协管员”，通常是三、四个公寓设一个协管员，配合各公寓管理员工作。他们的关系有点像地方官和上级派下来的专员，平时的具体工作仍由老陆这样的地方官来主持，作为专员的小宋一般不参与日常管理。只是每天例行公事地过来转一转，然后定期将几个公寓的情况作总结向上级汇报，捎带传达些上级的意思。应该说大部分权利都由管理员掌握，协管员并没有实权，但在行政组织程序上协管员却似乎要比管理员高一级，管理员要向协管员负责。自上学期末这种“公寓协管员”制度实行以来，老陆就一直心怀不满。原来那样不是好好的吗，安排什么协管员？宿舍管理员本就是个清闲的活儿，没多少事可干，还用什么“协管员”来协助管理，即便有事也一般都是由管理员负责的。更可恨的是这协管员整天无所事事晃来晃去，挣的工资却要比管理员高很多，这让老陆心里很不平衡，他倒不是在乎那几百块钱，关键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在这不长的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两人也总是摩擦不断，关系很一般。不过不平衡归不平衡，对于上级的决定老陆只有照办的份儿，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呼风唤雨的国营第二锅炉厂厂长了，那时候连郭处长都在他手底下混饭吃，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宿舍管理员，领导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