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妈妈，还有弟弟闲聊，晚上似乎总是容易怀念和感伤往事。
事情起因是爸爸背着妈妈把家里的新凳子借给了办酒席的一户人家。
我和弟弟围着火炉烤火，时不时闲聊两句，妈妈气势汹汹推门走了进来，说着爸爸借凳子这件事，尾音颤抖，显然已是气急。我和弟弟不停地安慰她没事，没有关系，后面我们会帮着她一起清洗凳子。或许借凳子本不是一件大事，但我知道，妈妈是委屈了，爸爸不懂她持家的辛苦，逞口舌之快，将她的成果轻而易举给出去，再回想起爸爸二十多年来的荒唐和对她的不好，满是心酸和苦楚。我的妈妈，自从嫁给爸爸，这些年真的过得很不如意。
在那个年代，爸爸和妈妈的结合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为之，至少对妈妈来说。两山相对，妈妈住在西面杨家，爸爸住在东面陈家，中间隔着一条河沟。妈妈的二姐嫁到陈家后，想以后在婆家有个照料，有意撮合妈妈和爸爸，奈何妈妈曾听说过爸爸的光辉事迹，是个浑人，死活不同意，杨二姐遂改去说服外婆，加上其他因素，外婆以死相逼，妈妈在这种情形下嫁给了我爸。结婚不到一年，不出妈妈所料，她和爸爸经常吵架打架，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婆家对她也不太好。外婆终于看透了爸爸是个怎样的人，但木已成舟，那个年代也不可能离婚，只能默默看着女儿承受这一切，尽可能给一点帮助。终究杯水车薪，妈妈身上经常带着许多伤。
爸爸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好吃懒做，爱玩爱赌博。在妈妈怀着姐姐的时候，爸爸在外赌博几天不回家，妈妈挺着大肚子去赌场找他的时候，已经输红了眼睛，不耐烦地骂妈妈，甚至动手动脚。妈妈辛辛苦苦种植一年收获的粮食，喂养的家猪，在过年前，都会被讨债的人收走、牵走。在别人开心过着新年，吃着白米、猪肉的时候，妈妈只能吃焖土豆，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米饭，那种土豆冲上来的味道，妈妈至今都很排斥。妈妈嫁到陈家三年，被爷爷奶奶分了出去，两大柜子的粮食，只给了他们两个背篓的量，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只能吃够半年。分家以后，爸妈开始在山顶建造房子，在基地旁边搭了个茅草棚，我就是在这个茅草棚里出生的。妈妈说，那一年是她最难熬的一年，哪怕她勤快耕耘，但粮食还是不够吃，种地，修房子，生养我，桩桩事情压在她肩头，无法呼吸。
有了新房子以后，家里慢慢好了起来，但妈妈和爸爸仍然争吵不断，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动手，在每一场打架中，妈妈都处于下风。终于，在一个雪天，妈妈忍不下去了，把姐姐和我丢在婆婆家，清早趁着爸爸熟睡时，偷偷走了。不幸的是，妈妈最后被奶奶和爸爸追上了，奶奶跪下来求妈妈，说我和姐姐还那么小，没有人照顾可怎么办。妈妈为了我和姐姐，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但我多么希望，她那个时候已经走了呀。
日子一天天熬着，有了三弟，爷奶对妈妈的态度也好了起来，四弟也在2000年出生了。和妈妈在一起八年，有了四个孩子，妈妈不再是年轻时的自己，但爸爸还是那个爸爸。妈妈对他已不报有任何期待，只一心想抚养我们四个孩子长大，但命运似乎从没有善待过她。在四弟四岁的时候，因水溺亡，妈妈哭得撕心裂肺，恨不能以身代之，丧子之痛，痛彻心扉，往后每每提及，哽咽不能言语。
妈妈终是挺了过来，继续抚养三个孩子，忍受和爸爸一起生活的不开心。初中去县城上学以后，妈妈偶尔来看我们仨，脸上眼角有淤青，她说是干活时不小心摔了，我们信了，现在才知道是被爸爸打的。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们，原本在我初二那年是要离婚的，我举双手赞同，但还是没离成，因为爸爸不同意。不离又对妈妈不好，拳脚相向，离的话也不同意，真的是，唉！
经常有亲戚说，爸爸这一辈子的福气就是讨到妈妈这个老婆。可我妈妈呢，她的一切不幸都是从嫁给我爸爸开始，这个不幸伴随了她大半辈子。
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年轻时爱赌爱玩，不爱劳动，脾气暴躁，中年时总算开始成熟了，对妈妈偶尔一点关心，对孩子倒是好很多，但他还是那个他。
妈妈又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勤劳，爱干净，做人做事干脆利落，坚韧，有责任心，爱护孩子，时常告诫我们要好好学习，教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虽然爸爸是我爸爸，但我必须得说，如果不是生在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娶了我妈妈，他或许会单身至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