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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林诺整整忙碌了一天,接待来拜年的亲朋好友。搬到城里已有些年头,每年初二回老家的老房子接待亲朋好友已成惯例。父亲坚持,林诺和哥哥弟弟便不好反对。
身体的疲累冲淡了所有关于过年的喜庆,只剩下疲惫和困倦。
大嫂一贯热情,送她到楼下时一再说,晚饭做好了再打电话给她,无论怎么累,饭总是要吃的。林诺一再婉言表示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洗个澡然后就躺在床上睡到明天早上。
大哥没有就她不想吃晚饭这件事发表看法,两个孩子一上车就睡着了,他们在老家的田野上野了一天,此刻小脸红扑扑睡得正香。下车的时候,大哥说了第二天到外公外婆家拜年的时间,叮嘱说早点,林诺说了声好就关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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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家里的老大,比她大了八岁,林诺上小学一年级时给14岁上初一的大哥烧过洗澡水煮过饭,上初中时用自己的伙食费给20出头的大哥买过椰树牌香烟。初中未毕业的大哥早早就在社会上摔打,林诺则先是在学校里当学生,后来又进了学校当老师。
大哥的生活是五彩缤纷的,或者是五味杂陈的,而林诺的生活却如一条直线般,如母亲最爱做的白切鸡,几十年都没有变换过滋味。
生活经历各异的兄妹俩,除了血缘和亲情的维系,其他便谈不上有什么走心的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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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的窝干净整洁而空旷,年前两天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来整理房间。过年这几天,除了床,她还没有时间把房子的其他的地方放给弄脏弄乱,紧闭的门窗隔离了外面因为过年肆虐的烟花爆竹。
正如这刚过的年,一切还是新的。
进门,换了鞋,脱了大衣随意地扔在铺了拼图的地板上。茶几旁花瓶里的黄色百合已经开了,香气袭人,花蕊正性感的害羞着。
林诺随手在笔筒里拿了剪刀,把花蕊剪了,倘若任由它们这么性感的招摇,过两天地板上势必会积了黄色的花粉,这花粉清理起来有些麻烦。被剪了花蕊的百合花朵看起来有些怪异,仿佛一个好看的姑娘头发莫名的被一个自以为是的发型师剪坏了,一种与主人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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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拿了电吹风吹头发,微信里弟弟发来了信息。
她右手拿着吹风筒继续吹着,左手点开了信息,“老爸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林诺有点一头雾水,正准备发个问号过去,弟弟的信息却吧啦吧啦一条跟着一条出现在屏幕上。
“老爸经常出去玩,有没有特别聊得来的阿姨?”“今天有个阿姨,打了三次电话给爸。”“爸的表情有点特别。”“刚才回到家,又是接了这个阿姨的电话,拎了礼物就出去了。”
林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电吹风的插头被她拽了下来,林诺站起来,索性不再管依旧湿哒哒的头发,把电吹风搁在椅子上,光着脚在拼图上绕着茶几走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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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老实巴交的父亲,视妻子为自己半边天的父亲,在妻子离开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另结“新欢”了吗?林诺不敢想象,不敢想。
她无法安抚自己的情绪,只是绕着茶几不断的走圈儿。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如一段远古的咒语定住了林诺。
这种情绪她不能和任何人说,即使是一项和她亲近,有共同语言和共同三观的弟弟。她看了一眼微信,弟弟说,“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对老爸来说,到是件好事,我们都太忙,有个阿姨陪他聊聊天唠唠嗑也挺好。”
林诺只简单的回复了“嗯”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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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绪如果不和人说,林诺觉得自己会疯掉,这一个晚上她将无眠。她只能和一个陌生人说。感谢网络,她很快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当然也不是一下她就找到了这么一个人,在经历了许多个发来“约么?”“一起爽”这样的招呼后,林诺终于找到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叫做“亨利”的人,加了微信好友。
“这么晚还不睡?”亨利说。
“刚才被惊吓到了。”林诺说的是实话,她这次和陌生人不打算说假话,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不是么,就算说真话也未必有人相信,她并不需要别人相信,只要有人听他把那些话说出来就好。
“不怕,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亨利说,“我是刚抽了烟,清醒得没有了睡意。”
“抽烟不好。”作为将抽烟作为诸恶之首的林诺条件反射地说教。
“呵呵,抽烟的人都知道。”
“呵呵,抽烟的人也没几个戒得了。”林诺自嘲自己该死的下意识的反应,“故意抽烟想要清醒些?”
“那倒不是,抽完烟才发现这么晚了。”亨利说,“心情有些烦躁,就多抽了两根烟。”
“老婆没意见?
“她习惯了,习惯就好。”
“说得真好,习惯就好。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一切东西只要成了习惯就一切都好了。”
林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面对别人婚姻或者感情上的事情,她一向理智地不参和。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谨守此线,让她少了许多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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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了?被什么给惊吓到了?”亨利回到林诺一开始的话题来,显然他也不想对着林诺这个陌生人说太多自己感情上的事情。
“刚才弟弟告诉我,爸爸可能在外面有很要好的阿姨。”林诺毫不避讳,她找这样一个陌生人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情始终没有说出来的话,那她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然后你就被吓到了?”
“嗯。两年多前,妈妈走了,我感觉我就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了。突然弟弟告诉我爸爸可能有个很好的阿姨,突然有种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感觉,恐慌。”
“呵呵,小女孩的心思。”亨利笑说,“你有自己的生活,你爸爸也应该有人陪伴,不是吗?”
“可是,太突然了。”
“感觉要被抛弃了是吗?”
“其实理智上我明白这对爸爸是件好事,毕竟做儿女的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如果真有那么个人,是件好事。可是,那种感觉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嗯。”
“这种感觉还不能和身边的人说,可是如果不和人说说这种感觉,我今晚就别想睡觉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事。”
“我明白这种感觉。”亨利说道,“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嗯,现在好多了,没事了。”林诺抹了一把自己刚才留下来的眼泪,发现自己真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在母亲走后的两年里,也许自己只是在故作坚强,没有人知道,一句话,一个场景,就能让林诺思念母亲的眼泪涌起,彻底将自己淹没。
“我和她分房睡七年了。”半晌,亨利说道。
“啊?”林诺愣住了,“为什么?”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习惯了。”亨利并没有继续控诉自己的老婆。
“哦哦。”林诺说道,要是以往她肯定会说那为什么不离婚,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何必绑在一起浪费彼此的生命?她没有说。她知道她说了,对方肯定会说,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或者是这是涉及到两个家庭,并不是离婚就能解决的事情,诸如此类的话。既然如此,何必说呢。
“丫头,快12点了,该睡了。”亨利说道,语气感觉与林诺亲近了几分。“不怕,无论怎样,你的爸爸一定是爱你的。但是,也请你要给他空间。”
“没事了。”林诺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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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的感觉渐渐在林诺的心头散去,理智重新回到林诺的脑袋里来。父亲不过是六十岁的年纪,未来有很长的时间将要一个人度过,不论自己兄妹孝顺与否,不论自己兄妹做得有多么的好,父亲还是缺少一个陪伴的人。
如果,如果有那样一个阿姨,与父亲相伴,那还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么想着,她绷紧的弦渐渐放松了。
“晚安。”困意袭来,林诺躺在沙发上,过角落的毛毯,呢喃着睡着了。
(无戒21天写作训练营第1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