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村头,几个结实的汉子从停靠路边的农用车货厢里往外抬一块方形大石板。石板被竖立在村路和县道交界处,上面黑底红字大大地写着三个字:仙洲村。
哦,是立村碑。围观的人们明白过来。
也是该立一块新的村碑了。之前村头是一直立有一块的,跟这新立的有些不同,一人来高,底端是两个不大的水泥柱子,上面支撑着同样写了“仙洲村”三字的石板,没现在的大。可能是年代比较久远而老化了,老村碑倒塌有一段时间了。村民们倒也没怎么关注,毕竟对个人来说影响不大。现在新村碑立起来了,大家才觉得这样当然更好,似乎村子才完整了起来。
我家靠近村头,离村碑只有几百米远。老村碑还在的时候,我经常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跑去爬到村碑顶端坐住,看那些在县道上轰轰轰奔跑着的大卡车,数那些卡车有多少个轮子,并幻想自己坐在车里自由驰骋的感觉。现在村碑又立起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村子并不大。一条石子铺成的村路从村头的县道通向村里的大河边上,十来里路长的样子。河的另一岸就是高高的山了。高山过去是哪里呢?没有人知道。至于那条大河的名字,村民们也直接就叫它“大河”了。村民们沿着村路零散地居住着,村里靠大河的那一段住的人家要更多一点,一方面村部、村卫生室、学校都在那边,另一方面则是河畔的地更平整一些,种粮食更方便,不像村头那一段,山岭和田垅夹杂凌乱。
虽然村里有一条大河流过,但其地势低洼,除了河附近一些田地靠筒车、水车引水灌溉外,村子大部分地方的农用水还是靠四通八达、大大小小渠道里的水库水。
我家所在组上田垅的灌溉,自然全是靠渠道里来的水库水。而且就算是双抢季节的用水高峰,每户人家的地里还是能流进需要的水量,这在祖父眼中被认为是很难得也很珍贵的。
在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里,祖父经常一边抽着他长长的水烟筒,一边给我说起以前他们修水库的故事。我们村子叫仙洲,这是大名,但乡坊间也有很多人称这里叫“大茅岗”,是一个很缺水的地方,庄稼长不好,一些耐旱的茅草则长得很茂盛。在最干旱的时候,人们的生活饮水都成问题,要到外村去挑。
“有女莫嫁大茅岗,黄泥水儿当肉汤”!
黄泥水都能像肉汤一样金贵,可见缺水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了,故而那时的这里很不受人待见。
后来政府大力兴修水利,组织修水库,所有人家都要出劳动力,而且不管伙食,要自己带饭去吃,但人们的积极性还是很高。靠着手工作业的原始方式,硬是在大山里修出了个巨大的水库,并且把大小渠道修向各个村的各个田垅,这样我们村的缺水问题才得到解决,“大茅岗”这个称呼才慢慢消失了。
原来看似平凡的渠道,还有这样的历史渊源。还好我们这里没一直缺水下去,,否则“大茅岗”这名字多不好听呀!而且如果没有水,没有渠道,我到哪里去抓鱼儿、钓螃蟹呢?不仅是我,祖父也有很多与之相关的故事呢。印象最深的一个,也是关于抓鱼儿的故事。
修了水库和渠道后,每口鱼塘会有一条小渠道从一边流进,从另一边流出,形成活水,鱼塘也就更好养鱼了。但鱼塘是集体的,不能私自抓鱼。祖父的弟弟,我们称七公公的,那时负责割草喂鱼。天天喂鱼而不能吃鱼,七公公心里不太平衡,终于有一回偷偷地从鱼塘里抓了两条鱼回来。一家人正美滋滋地饱着口福的时候,村里的大队长来了,气势汹汹地问:
“鱼哪来的?是不是偷的?”
七公公当然不能承认。偷鱼?罪名大着呢!小则挨批斗,大则坐关房!情急之下他说:
“在门前渠道里抓的!”
“那明天你当着我的面在渠道里抓两条鱼给我看看!”
大队长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走了。
这可把全家人急坏了,渠道里小鱼小虾是有,但怎么可能抓得到那么大的鱼嘛?!必须赶紧想办法,否则后果极为严重。
祖父连夜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到之前他修水库的熟人那里买了七八条鱼,并给九公公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捞网。
第二天,大队长真的来了,祖父提前把买回来的鱼放到渠道里,九公公拿着捞网顺着渠道捞了大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捞到了两条鱼。
全家人有惊无险度过这次风波!
这个故事祖父给我讲过好几遍了,每回听到时,我都依然感觉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