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1928年,属相龙,地点是靠渤海的一个小村庄。穷,很穷,当年日本人打过来也是打的不情不愿,但是赶他们走的时候,红军一点没有手软,但是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那一年,一个女孩出生了,叫翠,一个我管她叫奶奶的亲人。
那是个啥样的年代呢?是我的小孩穷其一生都无法去感同身受的穷困。茅草屋,大雨会漏,小雨会潮,一家人睡一屋,海边不兴烧炕,就是一个硬板搭起来的所谓的床,垫的是稻草,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吃不饱,从来没有吃饱过。翠邻居的女孩还被缠了裹脚布,翠的爸爸觉得缠了影响干农活,不了了之。翠的前十年,跟兄弟姐妹几个过得穷困但又无所畏惧,白天去地主家里帮忙干活,傍晚帮爸爸妈妈去海边赶海,晚上回家吃个饭,一天过去。读书识字是不可能的,那个年代,能吃上口饭活下去,才是真的。为什么是十年,因为第十一年,山穷水尽了。十一岁的时候,接了老陈家的聘礼,做了我爷爷的童养媳。从这里开始,遥远的地方的两个人,开始了第一次交集。
那个时候老陈家其实也日薄西山了,祖上的点点滴滴真的只剩点滴了,第一次把翠接过来住家里三年后,没有结婚,又送了回去,告诉翠的爸爸这个婚事暂时等等,当初给的礼不用退。真实情况是老陈家人多,入不敷出了。翠很迷茫,明明什么错也没犯,也很听话的帮忙干活,那一年的她,才13岁。不过苦难中带着一丝慰藉。适逢那一年地主家的女儿也长大了,因为就生了一个,所以把翠接过去让她陪着他们的女儿一起生活,都是一般大的孩子,有个伴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翠学会了一生唯一会写的三个字,自己的名字。
奶奶跟我说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有热乎的饭吃,有暖和的床睡,穿的不再破破烂烂,虽然衣服是旧的,但足够体面,与后面的辛酸相比,此时的生活像是黄昏时候最艳丽的火烧云,以喷薄的温暖颜色,灿烂的迎接黑夜,只是不曾想到,黑暗那么长。16岁那年,地主家的女儿生病逝去,地主老夫妻俩一生善良,老来得子,经受不住打击,一蹶不振,萌生了收养翠为养女的想法,但是那一年,老陈家再次过来把她接回去跟爷爷结婚。翌年,地主老夫妇相继离世,奶奶说刚开始她回娘家的时候,还会去墓前看看,后来的后来,墓也找不到了,自此消弭于田野中再也不见。
回来说老陈家,彼一时的老陈家已然落魄,房子是砖房,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内几件木家具,剩下的祖产就是分来的几亩地了。当时离1949年的建国还差了四五年。日子贫困潦倒,国民党四处装壮丁内耗中国人自己。爷爷东躲西藏,对家庭毫无贡献,奶奶独自一人养大多位子女,受尽冷嘲热讽。爷爷在我爸爸18岁成年那一年去世,我未曾见过面。奶奶说就他算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个自负也高傲的人而已。
那个时代的艰辛奶奶啥也没跟我说,后来奶奶的哥哥,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终其一生,曾在在上海市地下党做工作,他也没告诉我那个黑暗的年代,是怎么度过的,所以时间轴将跳过这一段,来到1967年,这个时候,翠最小的儿子出生了,我的父亲。
奶奶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初计划是借此起始篇章写完整奶奶的生平,真起笔后,发现自己过于刻意叙述情感,所以我去做了另一件是,找了我爸聊了聊,我爸受困于时代,小学才上了两三年就去打工,字不认识多少,为人勤勤恳恳,在听了我在做的时候已经提出的疑问时候,沉默了许久,然后告诉我,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回忆就留个他们儿子辈的人就好了,我作为孙子辈能记得念得就够了。我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忍和独立。这让我想起我奶奶跟说说过的一些话,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大意是,如果你被一个伤害过,侮辱过,排挤过,请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的比他们久,看着他们埋进土里。奶奶做到了,送走了全村的老太老头,临终前,儿女都陪在膝下多日。
我想你了,谢谢你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