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 5

敬·山

这一次游学,很多事情颠覆了我的预期想象。比如,今天早晨的敬山仪式。

曾猜想过敬山敬的是什么,可能是大山的子民敬爱高黎贡山,感恩因有这青山绿水,才有一缕缕血脉源源相传,人才辈出;或者,敬非敬爱而是敬畏,像远古时期人们崇拜图腾那般崇拜山岩,认为它有巨大力量,祈愿它万不要发怒;对我们这些来客而言,敬就是尊敬了,毕竟并不长时间和高黎贡山相伴而活,也不了解它,因此旁观式的尊敬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接过洌酒摇荡的不锈钢碗,以右手指尖从中拈了少许再散向空中,依次敬天、敬地、敬山时,才知道,所谓敬,既是爱,也有畏,况且不存在旁观者,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和高黎贡山血脉相连,自然应该同山的子民一样,坦着怀举杯、鞠躬,让山直接听一听你赤诚的心跳。

「我们到朋友家做客,当然要告诉人家呀;同样的,今天我们来到高黎贡山举办敬山仪式,就是向山表达我们来了。」和高黎贡山相熟识的老师讲道,「毕竟我们都是闯入者,山才是这里的主人。」

对。敬得很直接,没有什么重磅缘故,更不消僵化的猜想,只因我们在这里露营、将要进山观察植物 ,而我们作为客人应该感谢它的接待,也表示我们惊扰了山林清梦的歉意。因为尊敬自然,所以我们庄重地围成大圈,向天地山献酒;因为爱这座山的一虫一石一花一木,所以我们来此露营、探索时,要以今日的仪式提醒自己珍爱与呵护它们;因为畏于山林生态被破坏后人们无从而去,所以我们进入大山,要以今日的仪式警示自己不可妄动属于这里的一切。

没有喧宾夺主的活动,没有冗长的领导讲话,人间常见仪式的无趣和世俗感在今天统统不存在。人不能在山的地盘上过分抢眼,只需心怀尊敬、敬爱、敬畏向山,然后扑向高黎贡山迎接你的怀里。

主要的内容写完了,接下来记一些零零散散的随行记。

昨晚是我第一次在真正的森林间露营。如我写的诗中所言,天幕为树的枝叶,向四方无限延伸生长,繁茂蓊郁没有空隙;星点为果,我们则仰躺于树冠的荫蔽之下,虽闭了眼睛也时时念想着满树的浆果,像馋嘴的孩子被那魔力般的香甜吸引。灯一灭,所有的星星争拥着钻出苍穹。恕我在星空上着了这么多笔墨,我实在是太喜欢星空了,从小喜欢到大,而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星空。我非常赞同康德的这句话——「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

我的手机比较烂,拍不出星空的效果;于是我想用文字把那份闪耀留住。我笔力不足,而川端康成的 《雪国》中一段描写比我们露营当时的情况简洁、形象许多,便引在这里:

「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闪闪竞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远,夜色也越来越深沉了。县界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这是一片清寒、静谧的和谐气氛。」

我们的身躯和草、虫、泥土只隔了睡袋、防潮垫、睡袋,躺进去时那冰凉的感觉仿佛直从大地传来。我虽爱自然,却有点洁癖,如此近地将身体贴近土地,起初还缩手缩脚,等睡袋暖和起来后便放开了,用全身尽力感知山那沉默的脉搏。当同学们纷纷因为冷、体感不舒服等被迫早早醒来,我和真英雄睡得极好,简直是最舒服的一晚。若没有马紫晨和任潇依过来拍我们的帐篷,不然我们可能要睡到地老天荒(捂脸)在此鸣谢马紫晨和任潇依帐篷外已布满水滴,露水的侵袭十分猛烈,我们昨晚几乎睡在悬停的雨幕里。

上高黎贡山,强烈谴责一下静寂森林徒步这个活动,衷心感谢我们的领队在我一脚踩歪进灌木丛时及时拉了我三把……此时不是高黎贡山植物的花期,果实也不多,满眼的是绿色,永远青翠流动仿佛永远不会干涸。

有幸见到高黎贡山特有物种:白眉长臂猿。这是何等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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