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站台总让我想起藤蔓。那些攀附在旧砖墙上的绿意,总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试探,像无数条记忆的触角。第七站台的自动贩售机前,我数着轨道延伸的纹路,忽然听见咖啡杯与瓷盘相碰的脆响——隔壁咖啡馆的玻璃窗内,两位银发老人正在分享同一块栗子蒙布朗。
雨水总是不期而至。水珠在候车厅的落地窗上蜿蜒成迷宫,倒映着穿驼色大衣的异国背包客。他的登山包侧袋插着褪色的指南针,正在用六种语言交替询问去往敦煌的列车。我望着他袖口磨损的线头,恍然惊觉有些故事注定要在风沙里写成。
深夜的末班地铁载着沉睡的站名。穿碎花裙的女孩蜷缩在角落,裙摆沾着颜料与露水。她怀里的速写本翻开着,炭笔勾勒的雪山正与报站广播里的"玉龙雪山站"悄然重叠。我们对视的瞬间,车窗外的广告牌闪过薰衣草花田的紫浪,像某个遥远国度的无声邀约。
后来在苏州河边遇见晨跑的姑娘,她的运动耳机里流淌着冰岛后摇。我们蹲在石阶上给流浪猫喂食时,她突然说起恒河边的苦行僧:"那些用身体丈量大地的褶皱的人,或许比我们更早参透了圆与缺的辩证法。"
银杏叶落满长椅的午后,我收到从乌兰巴托寄来的明信片。牛皮纸背面印着成吉思汗雕像的剪影,陌生字迹写着:"在戈壁看到双虹那天,突然原谅了所有迷途的雨季。"候车室的电子屏不断刷新着时刻表,我想生命终究不是填空题,而是永远开放的命题。
此刻我在月台等一趟慢车。铁轨震颤的韵律里,有人正把车票夹进聂鲁达的诗集,有人将富士山形状的曲奇分给哭泣的孩童。远处信号灯由红转绿的刹那,我看见万千星辰落进陌生人的瞳孔——原来世界这本厚重的书,本就需要无数双眼睛共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