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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剑穿透诸葛穆的胸膛,鲜红的血滴落在地,绽放成一朵朵狰狞的花。她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我终于为我云国皇太子,我的哥哥报仇了!”
一
好黑,暗无天日。好怕,谁来救救我。孟翎蜷缩着柔弱的身子蹲在屋子的角落。
房门紧闭,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没人理。她已经被关在这个地牢整整六天六夜了。
每天二次,那个小窗口有人把水和饭菜送进来,再无人靠近。
起先两天,孟翎听到那个小窗口的动静,会拼命扑过去,哀求放她出去,拍打着门窗哭喊,可那人像哑巴一样任凭她喊破喉咙都不理。
孟翎绝望地蹲在角落,双臂抱紧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夜晚,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棂,洒在孟翎精致的脸庞上,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黑暗吞噬着她纤弱的身子,禁锢着她的呼吸,让她感觉窒息。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唯一能见到的那棵枯树。月光下,枯树隐隐绰绰,若隐若现。
这是她自从被关在这里唯一能见到的。忽然,她瞥到那棵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她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竟发现那是一抹嫩绿的芽苞!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娇小、那么脆弱,却又充满了生机。
枯树发芽了,抽出枝芽了?
她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颤动的芽,那芽竟是在慢慢往上长。一片,两片,三片,四片……越来越多。
天渐渐亮了,东方一抹白,那些新枝叶透着新生的愉悦,在晨光中轻微摇摆。
孟翎眼睛越来越沉重,渐渐陷入昏迷。恍惚间,她似乎听到门外有响动,朦朦胧胧,看到了一少年放大的脸,隐约的说话声,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二
再次醒来,竟是个陌生环境,厚重精致的房门,雕花的窗棂,画着仕女图的屏风,桌案上一个精美的香炉,一股檀香味正充盈着房间。阳光正从窗棂洒进来,光线柔和温暖。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是锦缎绸被。
我这是在哪里?孟翎疑惑。
门铃叮当响,有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女子进来,手里端着托盘,孟翎闻到香喷喷的白米粥味道,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女子噗嗤一笑:呀,你醒了,肚子饿了吧,正好,喝碗粥。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你是起来吃还是……
我起来。孟翎起身走到桌前,只见白米粥还冒着热气,一碟下饭小蔬炒,一碟红烧肉。
孟翎顾不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
可再怎么饿,她也吃得斯文不慌乱,一勺粥一口菜,端是像闺房小姐模样。
琳兰站在一旁细细打量这姑娘,比她还小,看上去还不到二五年纪,面容却生得极为精致,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看上去特别迷人,浓密的长睫毛,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玲珑的琼鼻笔挺,巧到好处,薄薄的小嘴一动一动更诱人。整个人看上去气质不俗,我见犹怜。
长大一定是个不得了的美人。
难怪她家小少爷把她带回来时像捧着宝贝一样,嘱咐她好生伺候。
孟翎喝完一碗粥,感觉身体舒服了。她缓缓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琳兰一眼,轻启薄唇:请问姐姐,此处为何人宅子?
哦,我家主子是大焉国将军,此处正是将军府邸。
大焉国将军府邸?孟翎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六岁那年,那日的雪,漫天飞舞;那日的天,阴冷剔透;那场残酷的战争,凄厉惨绝。
那场雪,像永远也不会停息,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层又一层,一直凉透到她的心底。
漫天飞雪中,大焉国的十万铁骑踏碎了云国的山河,昔日引以为傲的美,在一夕之间遭摧残,她的家国,三千里云与梦,全部破碎了。
“孟氏余孽,一炷香内不出现,取王室首级,全部斩杀,过时不候。”大焉国的将军诸葛穆,手执长戟于烈马之上,朝着宫楼喊话。
她躲在哥哥怀里,身声瑟瑟,抖如筛糠。
她才不过六岁,却也明白,孟氏余孽指的是她和哥哥孟祥宇,王室首级指的是她的父皇和母后,以及云国盘根错节的宗族。
为救亲人,孟祥宇把妹妹托付给了管家孟寒,自己毅然踏着那鲜血染红了的雪地走向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孟翎就在不远处的宫楼上,一双眼睛死盯着哥哥的背影。那背影年轻英挺,才十八年华,是最美年华,却还来不及绽放出他的灿烂,就殒殁在这场乱世杀伐中。她将小手塞进嘴里紧紧咬着,哭得撕心裂肺。
那天,她的父皇母后以及宗族统统被流放。而她被管家孟寒带着逃离云国。
家破国亡,在她幼小的心里埋下永不磨灭的巨大哀痛。
整整四年,诸葛穆手起刀落,哥哥血染白雪的画面还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掠过,还有哥哥殒命前的凄绝厉喊:“翎儿,活下去!”
多少个寂静的夜,她从梦魇中惊醒,都不敢哭出声。
前尘,旧梦,血海深仇。
她牢记哥哥要她活下去的最后遗愿。她必须活下去,不为别的,总有一天她会为哥哥报仇,一雪家破国亡之仇。诸葛穆,你这个老贼,给我等着。
姐姐,冒昧问一下,将军是否姓诸葛?
正是,大将军诸葛穆,骁勇善战,为大焉国立下赫赫战功。少爷诸葛戎,也是年少小将呢。琳兰说起她家主子和少爷,双眼发光,骄傲无比。
孟翎差点咬碎后牙槽,双手情不自禁捏紧拳头,指尖深深嵌进肉里都不觉得疼。
被掳进贼寇老巢只是意外,但在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被关了那么多天,她虽害怕,却没有现在这般情绪失控。
很好,脱离了狼窝如今进了虎穴!
孟翎心中燃起了滔天怒火。
琳兰看她忽然脸色不对,急忙询问: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她可不能有半点疏忽,不然小少爷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孟翎终于理智回拢。她渐渐冷静下来,深仇大恨一定要报,但时候未到。
既已入虎穴,那报仇之事可从长计议,毕竟她现在太弱。
正愁接近不了诸葛穆呢,真是天助我也!看来,她还真得要感谢把她掳走的那些山贼。
要报仇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三
月上中梢,懒散的风从将军府一掠而过,掀起一股微凉的清冷。
荷花池旁,一美少女借着月色低头抚琴。她身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如轻盈的云朵。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乌黑发丝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她的面容清秀绝俗,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波流转,唇若点朱娇艳,整个人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荷花池里的荷花们或含苞待放,或娇艳盛开,在月光的映照下,粉白相间,宛如一个个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亭亭玉立于碧波之上,和少女的娇艳身影融合得恰如其分,让人误以为少女便是荷花仙子。
诸葛戎站在池子的另一边简直看呆了。
少女低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一串串清脆悦耳的琴音便如泉水般流淌而出,听在诸葛戎耳旁犹如天籁之音。
那琴音时而如潺潺溪流,轻柔细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时而如高山流水,激昂澎湃,像万马奔腾;时而又如空谷幽兰,清幽空灵。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使她看起来更加超凡脱俗。周围的景物都成了陪衬,荷花池的宁静、月色的清幽,都和这琴音融为一体,这画面世间绝无!
诸葛戎长叹一声,如此美好的人儿,却在她那优雅绝丽的皮囊下,一举手一投足都藏着旁人揣测不透的含蓄深意。
在他们家六年,眼见着她凭借聪明才华,得到皇帝赏识,一步步在帝都崛起,以雷霆之势强压各方勋贵,成为名震大焉国的一品国师,亦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国师。
诸葛戎如今已是少年将军,统领大焉国最得力的铁骑精锐:戎骑军团。
在这乱世里,戎骑军团的每一次出战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让敌人闻风丧胆。不过双十年华的诸葛戎,已经是震惊南北大陆的英勇人物。
此时他刚出征大捷归来,就急匆匆来见孟翎。他穿着一身银白软甲,墨发束在金冠当中,流瀑一般倾泻在肩背,一袭白色披风把身影衬托得更加修长挺拔。
他容颜惊世骇俗,如同上天绝妙的恩赐,轮廓完美得没有半点瑕疵,白玉一般的面上优雅从容。他嘴角含着笑,眼里还裹挟着几许揶揄的慵懒。
在他第一次见到孟翎时,就惊艳她美貌无双,一眼万年。只不过那时的她真的很可怜,在那间黑屋里瑟瑟发抖,以为是世上最可怜的弱女子。可如今六年时间,她已强大得他都要仰望。
在边关出征时,闲下来唯一的念想就是她。
如今心心念念的她就在眼前,她却美得他不敢靠近,怕亵渎了这份圣洁之光。
他轻轻走近,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孟翎还是警觉地发现了他。见她停止弹奏,诸葛戎才上前一步:翎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歇着?
孟翎面带笑容,美丽的脸上一派恭谨,纤细身影裹在白色裙中不盈一握,看上去是那般柔弱,可这样柔弱的她,一双眼睛却极为冷静,仿佛波澜不起的深湖,谁也破不开那层宁静。
“诸葛少将军凯旋归来了,恭喜又立下战功!”这语气是多么官方、疏离。
诸葛戎隐隐有些不悦,但也知她心性如此,便不予计较。
“翎儿,我们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诸葛戎深深看着孟翎,真想抱抱她。
孟翎眼底暗潮汹涌,寒冽的冷光一闪而逝,当年的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狠狠地砸向她的心脏,她的心再次疼痛难忍。分明遥远沉重,却又清晰得恍如昨日。
月光下诸葛戎也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只感觉她很难过,很痛苦,不禁关心地问:翎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用力握紧双拳,眼中卷起滔天怨恨,想到年轻的哥哥,和他如今岁数一般,一个却已长眠地下,一个却过得肆意张扬,凭什么?她的一颗心就像被人用刀一片一片地剐着,痛得几欲窒息。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所有怨恨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沉静,睫毛下的那双明眸,似静水寒潭,幽深而望不见底。
“我无事。夜已深,诸葛少将军风霜奔波,应该很疲累了,该去歇着了。”她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但诸葛戎却眸光生辉:“翎儿你是在关心我?”
孟翎含笑的眸子微闪,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幽深:“没错,翎儿关心戎哥哥,走吧,去休息吧!”说着推着他,把他送出了院门。诸葛戎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走了。
一切恢复平静,空中一轮皎月已上柳梢头,满天星辰铺在夜空,好似一条璀璨的银河。
四
整个将军府笼罩在星光之下,悄无声息,一切都已经沉睡。
孟翎其实已经有国师府,却没有过去住,诸葛穆看着孟翎步步高升,也知她的才能,就挽留她继续住在将军府。而孟翎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此刻,孟翎卧室的门敞开着,有风从外面吹进去,内屏旁的锦纱帘轻轻晃动。
少女仅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坐在床沿,墨发如瀑披散在肩背,白皙手指夹着一张方正的信笺,盯着上面笔力锋锐的字体,正看得出神。
这是几个月前远在西北荒漠的父皇,托人送来的一封书信。这封信笺经历了千山万水,信中内容句句都是思念,字字都是别让他们担心。父皇像是未卜先知,嘱咐她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活着最重要。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愿天下国泰民安,永享太平,这是父母最大的心愿;只愿翎儿一切安好,他们便知足了。
读着这封情真意切,胸怀天下的家书,孟翎心潮起伏。
国泰民安,天下永享太平,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可她还是想要诸葛穆为哥哥偿命。她一定要诸葛穆死。
那个诸葛戎,从山贼窝里救出她的少年,对她的情与爱她不是不明白,很多次她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牵动心弦,但最终她的理智告诉她,他是杀害她哥哥,让她家破国亡的仇人的儿子,她不该对他生情。
此时的孟翎爱恨交织,情仇相融, 在这乱世难分清。 爱家人,爱故土, 恨敌寇,恨离乱。
翌日,朝堂上。
孟翎身着官袍站在大殿之中,她的官袍是一袭淡蓝衣装,宛如清澈的海洋。她面若桃花,纤纤素影,在所有深红色官服之间,这位大焉国唯一身居要职的女官员,每一次出现,都注定成为大殿中最灼目的风景。
诸葛戎在朝堂看见孟翎,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笑意。
此时皇帝洪亮的声音在朝堂回响:“诸葛卿家,不愧是我大焉国的中流砥柱。此次战役,不仅击退了敌军,还收复了失地,为国建功。朕甚感欣慰啊。”平静地坐在龙椅上,目光俯视一遍大殿上的众臣子,才高声道:“两位将军功在社稷,需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出来。”
诸葛戎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诸葛穆先一步站出来,垂下头道:“末将谢皇上恩典,这是末将分内该行之事,末将不敢居功。况且此次大获全胜,全凭诸葛少将军出生入死,智谋无双。”
孟翎知道,诸葛穆这么说是因为他已位居高职,手握重权,若要论赏,除了金银财帛,实际上已经无法给予更高的荣耀,何况帝皇最忌惮的也是这类功高无赏的大臣。
皇帝点点头:“诸葛爱卿一片赤血丹心,朕甚感欣慰。那诸葛少将军呢?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诸葛戎出列,轻轻把袍摆一撩,单膝跪下,道:“守护大焉是微臣的职责与荣幸,为大焉、为天下百姓,微臣万死不辞。”
皇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着说“诸葛穆你真是有个好儿子啊,大焉百姓有福了。”
皇帝略一沉吟继续道:“你此番功勋理应升为大将军,只是如此的话便功盖你父亲的锋芒了。朕允你一个要求,等你想到后,再来告诉朕。”
“微臣谢皇上恩典。”诸葛戎站起身后,眼光似有若无地瞟了孟翎一眼。
孟翎心跳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果不其然,不过三日皇帝就下圣旨,让诸葛戎和孟翎着日成婚。
孟翎承认,在将军府,诸葛戎确实对她很好,尽管这样,他们仍然不是同一类人,她是个为复仇而活的人,他是翱翔天际的神鸟,而她是地狱无法见光的幽魂。
在将军府厅堂,诸葛穆正在训斥诸葛戎:“你向皇上求赐婚娶孟翎为何不和我商量?”
“我喜欢她,这个府里何人不知,别说爹爹你不知?”诸葛戎不满地反驳。
“混账话,喜欢跟娶进门能一样吗?”诸葛穆把手里的茶盏在桌上狠狠一搁,怒气冲天。
“我就不明白了,孟翎有什么不好,为何不能娶进门?”
“孟翎确实很不错,但她狡黠聪慧,善于攻心,谋略过人,敢爱敢恨,你驾驭不了她的,你只适合在战场上驰骋。现在她虽身居高位,可她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你知道她的身世吗?这可是个祸患啊!”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就非她不娶。现在皇上已经下旨了,爹爹你这是要抗旨吗?”说着就转身跑出门去。
“你……你这个逆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诸葛穆气得直抚胸口。
诸葛戎还是如愿娶到了国师孟翎。孟翎还是嫁给了仇人的儿子诸葛戎。
盛大的婚礼结束后,诸葛穆和诸葛戎都喝醉了。
诸葛穆喝醉是因为心情郁闷,满怀忧心。诸葛戎喝醉是因为他太开心了,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
当将军府终于从热闹归于平静时,红烛高照的新房门悄悄开了。一抹黑影潜入黑夜中。
孟翎来到诸葛穆厢房,轻轻推开窗户,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然后从窗户一跃而进。
借着月光,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张即便烧成灰都能认得出来的脸。
冰冷的剑穿透诸葛穆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让诸葛穆一下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国师,孟,翎。”
“对,是我,云国的小公主孟翎!”手起剑落,鲜红的血滴落在地,绽放成一朵朵狰狞的花。她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我终于为我云国皇太子,我的哥哥报仇了!”
又深深一剑:“这一剑是为云国死去的勇士报仇雪恨的!”
“从此以后,我们孟家与诸葛家恩怨已了,永不相见!”
孟翎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诸葛穆,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