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暗色渐渐黯淡,黑夜将要褪去了。
房间里刚蒙蒙亮,寂静得就像一潭死水,床上的人内心挣扎着做了一番抗争,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呆坐了一刻忽地再次躺下,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坐起来,走下床,打开了音响。
她的动作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中,泛起一阵涟漪。
音响缓缓地运作起来,流泻出歌手低柔略沙哑的声音:
“晚安,睡吧,快睡吧……”
我耷拉下眼皮,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十四,十三,十二,十一……”
女孩揉了揉惺忪的眼角,然后犹豫不决地开口,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她低低地唱着,声音灌满了铅一般,像是在沉重地啜泣。
“五。”
睡意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我闭上了眼睛。
“三。”
回想起这一天半的奇妙遭遇,我扯了个笑容。
“二。”
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沉睡,也并不是全然的淡定。我想,我有些惋惜,还有些踌躇不舍。
再见,亲爱的女孩……可惜,你不能听见我说的话。
“一。”
在最后的时刻,我听见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再见。”
刹那间,阳光穿越了宇宙,降临到这个星球上。
我叫道尔(door),居住在这座漂亮的别墅里,职业就跟人类中的守门人差不多。
我拥有人类的意识。噢不,换句话说,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意识,只是非生物不能说话,低等生物拥有自己族群的吼叫,而人类,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而我,我是一个非生物,是一扇古老的门。
我实在是太老太旧了,已经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记忆渐渐衰退,有许多的记忆都已经遗失在脑海的最深处。甚至现在,嗜睡是我的鲜明特征,只有极大的声音能将我唤醒,然而醒来后36个小时我会再次睡过去。
但是有一个家庭,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在这里住的时候,将我唤醒了两次。第一次,是他们搬家的时候,搬家公司熙熙攘攘的声音把我吵醒,那个家庭里的女孩住进了我守护的这个房间
第二次……
就是现在。
他重重地踹了我一脚,我的身体顿时一颤。然后,他又踹了我一脚,我感觉体内的木屑上下翻滚,螺丝钉呼之欲出。停停停!壮士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然而,我撕心裂肺地呐喊并没有人听到。我忘了,人类是听不到非生物的声音的。
风雨欲来的样子。
“伊迪,别躲在房间里,给我出来!”房间外面的男人面目阴沉,女人倚在旁边的墙上,火冒三丈。我收回视线,看向房间里,女孩紧紧地抵在门上,她咬着唇,面色凝重。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是三世仇人的节奏吗?
这时,那个倚在门上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尖锐得直击人心:“伊迪,你竟然会这样对妈妈。你怎么能跟妈妈动手呢?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妈妈对你失望透了。”
那个踹我的男人帮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一点都不懂得尊敬父母!自己在楼梯道里呆了一天能怪谁?我们把你关那儿了吗?遇到困难自己不会解决,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你下周别去上学了,你上学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教你对父母动手吗!?”说着他就按动我身上的门把手,发现按不开,男人双目血红,大发雷霆得又踹了我一脚,吼道:“伊迪,开门!我和你妈妈不认你这个女儿了,滚出来!”
我还没跟你说呢,你踹了我几脚了,我有多无辜!
我急忙看向右侧,一般来说父母对儿女说出这种重话,一定是气急了,但这种话对儿女的打击有多大,那得看她的性格和心理素质了。
房间内的伊迪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到她乌黑浓密的头发下面有泪水滑落,一滴接着一滴,串成断断续续的线。
门外传来男人和女人离开的脚步声。
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我看到她的面容扭曲,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接着,她的脸又忽然变得惊慌失措,像是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她颤颤巍巍地开口:“不、不,别丢下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脚步声越来越小。我闭上眼,忽然就不忍心再看下去。
“爸爸妈妈,你们别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
“不要丢下我……”
我忽然张开眼,说道:“够了。”
看得于心不忍的众多家具停住了唏嘘,他们不满地看向我。在他们骂我猪狗不如之前我抢先开口:“你们想让伊迪与父母之间心中始终有一道隔阂吗?想让伊迪的父母抛弃她吗?想让伊迪这么……魂不守舍吗?”他们看着我,整齐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笃定地说,“咱们得帮帮他们。”
门外的人神色愤愤,可他们的眼底充斥着凄凉与哀伤;门内的人肝肠寸断,她的神态失魂落魄。一切的家庭问题,都是起于孩子,止于孩子。
他们之间的隔阂,其实只有一道门;但是,他们之间的沟通,也缺了一道门。
如果这场闹剧没有美好的结局,那么即使他们终将释怀,也不能做到亲切如初。
我不愿看到这一幕悲剧上演,所以,请让我来改变。不用感谢我,我叫圣母玛利亚。
于是,首先我在非生物群体中了解了这件事的起因和经过,其实这就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伊迪和父母要一起出去玩,在这之前伊迪和父母闹了矛盾,母亲让伊迪在楼道里面壁思过,然后伊迪就在楼道里站了一整天。偏偏母亲忘了这件事儿,他们要出去玩的时候找不到伊迪,于是两个人只好自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在楼道里找到了伊迪,母亲向伊迪诚恳地解释了这件事情,并为此向她道歉。但是伊迪认为母亲让自己站了一天,浪费了自己一天的时间,却丢下她自己出去找乐子。这种不甘心让伊迪怒火中烧,便跟妈妈吵了一架,还推搡了妈妈一下。父亲觉得她不尊重妈妈,于是他也掺和进去,事情发展到这里时,我被一脚踹醒了。
闹了半天,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我觉得自己被踹得那几脚完全是殃及池鱼!
知道了事情的发展过程,解决方案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首先,我拜托钢笔模仿伊迪和伊迪父母的笔迹写了两封致歉信,接着,委托风婆婆把信吹到他们的桌子上,最后等一家人看到了这两封信以后结局就明了了。
事实表明,当伊迪看到这封信以后她就立刻回神了,她擦干了眼泪,褪去了扭曲的表情,吸吸通红的鼻子,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伊迪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已经准备好了要冲出去,却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正准备敲门的父母。
“爸爸,妈妈……”伊迪霎时湿了眼眶。,她扑进父母的怀里,用力拥住他们,低低地出声:“对不起……”
“不,伊迪,妈妈也有做得不对的,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了……”女人轻轻地搂住伊迪,温柔地说。
……
这场从下午开始的闹剧,到了晚上总算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
第二天,伊迪一家不知道去了哪里玩,回来各个脸上都带着笑容。
我望着满心欢喜的伊迪,忽然觉得有些不舍。明天凌晨,我就要走了。
伊迪,再见了。
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房间里的女孩似有所察觉,她抬起头,凝视着那扇古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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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每个家庭在相处时都会产生矛盾,只希望以后在冲突发生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仔细回想下自己的过错。矛盾的产生从来都不是没有缘由的,也从来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