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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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闫三就剩一口气了。

一大家人围在边上,几个女人背过身偷偷抹眼泪,鼻子都堵上了,讲不出话来。闫三父亲手抓着床边的护栏,攥得紧紧的,低着头不说话。

我隔着人缝看闫三,嘴唇都白了,瘦得不像样子。闫三老婆蒋慧见我来了,抽着鼻子小声说:宝哥来啦。我点了点头,没搭话。

闫三听到了,闭着眼叫我的名字,我凑到床边,抓他的手,手变成柴枝,哪有一点肉。

闫三把眼睁开一条缝,说:宝哥,慧慧和玲儿你照顾着,我没劲了。

话说完,闫三头一歪,死了。一家子瞬间哭成一片,我松开他的手,站到角落里,鼻子酸得不行,我不太能见这种场面,红着眼睛跑到门外抽烟去了。

闫三是我大学同学,上下铺,我们都叫他三儿。三儿和我关系好,会和我一起躺在床上给小黄片配音,她负责女的,我负责男的,受不了了他就爬到上铺自己看去了。没钱了就和我抽一根烟,石头剪刀布搭讪过路的女同学。大学毕业后,他做了点生意,盘下了大学城附近的小旅馆,说是给学弟学妹提供场地,物美价廉。不过这小子也舍得花钱,贷了20万买了圆床,安装上音响和氛围灯,房间弄得像模像样,客人也不少。

认识他老婆蒋慧是个意外,闫三早上收拾房间,听到隔壁有哭声,然后就是打脸的巴掌声。闫三最见不得打女人,下楼找了备用钥匙,进门就把屋里的男同学一顿胖揍。英雄救美的结果就是这个叫蒋慧的姑娘没事就来找他,帮他收拾房间,最后心甘情愿地被他睡了。

没多久,蒋慧就怀孕了。她打电话给家里,说不上学了,和男人做生意。她父母从农村摸路过来,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老两口气得跺脚,蒋慧就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家里5个兄弟姐妹,就她上了大学,钱都砸在她身上,她嘴皮子一动,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打水漂了。更何况,未婚先孕,在农村多丢人现眼啊,老爷子转身给了闫三一耳光,对着门说: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女儿!然后拖着哭花脸的蒋慧妈夺门而去,蒋慧也在屋里哭成了个泪人。

他们生了个闺女,起名玲儿,今年6岁了。玲儿乖巧懂事,和闫三长得一个模样,说话奶声奶气,很有礼貌。闫三前年查出胃癌,癌细胞两年时间爬得满身都是,女儿他最舍不得,临走前特地把女儿送到亲戚家,说自己出趟远门,要女儿听话,然后坐在楼梯上泣不成声。

闫三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要我帮忙照顾蒋慧和玲儿,我都安慰他屁大点病,弄得那么矫情。可这次闫三是真走了,才三十岁啊!我边抽烟边难受,窗外的城市依旧热闹,春天满天的杨絮像在下雪,鹅毛大雪。

2

我在一家汽贸上班,没多大的抱负,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父母也不管我,谈过两个女友,最后都不欢而散。闫三死了,我老是提不起劲来,和客户说话时不时愣神,业绩不好,领导开会批评也不吱声。

闫三的后事张罗完了,我下班去他家里看玲儿,蒋慧不吭声,在屋里忙里忙外。她属于长得不错的那种女人。生了玲儿之后,虽然不工作,靠闫三养活,但也会穿高跟,化淡妆,加上身材不错,挺有味道。她把手擦了擦,给我到了杯水,坐下来,和我说话。

她说:宝哥,三儿这一走,日子过得心里没底。

我问:有什么打算?

她说:把旅馆转让了,我出去找份工作吧,玲儿马上要上小学了,我不能总闲着。

我叹了口气,把水杯捧在手里,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三儿都和我说了,你别把我当外人。

蒋慧把头抬起来,眼睛睁大了往天花板上眨了两下,深深吸了口气,冲我挤了个微笑,说:好!

临走的时候,玲儿从屋里蹦哒出来,倚在门边问我:宝叔,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心里一紧,绞得身子都麻了,低头穿鞋子说:你考上大学,你爸就回来了。蒋慧低着头转身回屋,走得飞快。我摸摸玲儿的小辫子,在鞋柜上放了两千块钱,关门走了。

一路上我都恍恍惚惚,我想过闫三走后这娘俩的处境,可蒋慧的眼泪一出来,我才知道有多不易。蒋慧大学没毕业,又没有手艺,本来有家旅馆可以撑着,可寡妇门前是非多,附近的闲人不少,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儿,遇上点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再说,玲儿要上小学了,人的精力有限,又当妈又当爹的日子,我没再想下去,掏出手机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老爷子的同学在教育局当领导,我想给玲儿安排到好一些的学校去。

“爸,你那个教育局的关系可以用一用了。”我说。

老爷子说:“自己没个谱,尽操闲心。”

我说是玲儿,老爷子那边静了一会,挂了电话。这点老爷子还是靠谱的,虽然小事他从来不拿主意,但关键时候从没掉过链子。我就不同了,遇到点事能躲就躲,可闫三临死前把我的手那么一抓,我就没了转身的余地,当然,我也没想过转身。

玲儿上小学的那天,背着书包,扎俩个小辫子,一蹦一跳的。玲儿在门口朝我们热情地摆摆手,抓着两边的书包肩带跑了进去。我转头招呼蒋慧回去,看到蒋慧愣愣地望着校门口,失了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抖了下,冲我一笑。

她说:宝哥,多亏你了。

我问:找到新工作了?

她说:在美容机构做学员,一个月1300,够干嘛的?

我把手揣进口袋里,抿了抿嘴说:也算是门技术,慢慢来。

3

我想给玲儿学门乐器,挑来挑去最终选了吉他。花了1000给她买了把入门的单板吉他,也不是什么品牌,我就是想看着玲儿抱着它,拨弄出几段调子来。其中也有点私心,因为我爱听歌。

蒋慧的工作下班晚,有的时候晚上10点才能回家。除了玲儿的爷爷奶奶,我也经常接她放学,玲儿学得快,我路上问她算术题她都能答出来,她和我也不生分,还学闫三的口气叫我宝哥。

蒋慧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有的时候不回家住,我偶尔带玲儿去店里找她,她会打发我们走,说影响不好。蒋慧在店里收拾得很漂亮,美容店需要她这样的员工,像是活招牌。我和玲儿走的时候,总有异样的眼光投向我们,上下打量,让人很不舒服。

在门口的玻璃前,我停下来,看着里面的玲儿和我,我问玲儿:你说宝叔帅吗?

玲儿说:没我们班班长帅。

玲儿又问我:宝叔,你说他们怎么看我们怪怪的?

我说:可能还是因为宝叔帅吧。

我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低头看玲儿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的脏兮兮的白色运动鞋,好像是懂了。

第二天蒋慧来找我,让我以后别带着玲儿去店里,会影响客人,店里的员工都不带孩子,老板不让。我深呼吸一口气,答应了。

玲儿学期末的家长会,我发了工资,在学校门口等着母女俩,玲儿肯定是三好学生,我要请她们吃顿好的。而我等到的却是蒋慧带着玲儿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蒋慧笑得很自然,穿得比以往都漂亮,那个男人看起来有40岁,有肚子,脖子上带着金项链,开的是奔驰。

我骑着电动车停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开,我就那么坐着,把兜里的烟抽完,学校关上门,我才骑进路灯里,回家。

进门后我打电话给蒋慧,我说:哪儿呢?本来想请你们吃饭。

她说:我们随便吃了点,晚上玲儿去你那儿住吧,我还得回店里开会,会很晚。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发呆,一直到玲儿敲门,我把玲儿催上床,随手捎了件外套就出了门。我要去蒋慧的店里一趟。

小区门口的拐角里,停着一辆奔驰,我隐藏在黑暗里,看到蒋慧和那个男人在接吻,蒋慧很主动,抱着男人的脖子,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后来,男人摸了一把蒋慧的腿,把车子开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迈不动步子,耷拉着头,蒋慧这事,让我不知所措。闫三让我照顾她,看样子没什么必要了,可如果她找个正常的单身男人,我除了有些失落,也不会想太多,毕竟她是一个人,也渴望被男人照顾,可是她贴着的是玲儿同学的父亲,这不是乱来嘛。

进门的时候,玲儿睡着了,我站在她的床头,无力地看着这个孩子,她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呼吸均匀,全然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俯身将她把被子盖好,心想如果蒋慧有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孩子照顾好,等她上了大学,能独自应付生活,或许就云开雾散了。

不出所料,蒋慧经常把玲儿安排在我家过夜,我有侧面提醒过她远离那个男人,她只是微微一笑,谢我。这个女人,已经不是那个校园时期单纯的姑娘了,举止变得优雅,衣服也都是名牌,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好在玲儿学习很好,不用我操心,吉他也上手很快,已经会弹《小手拉大手》了。

家里对玲儿的事,和我吵过,说我一直带着玲儿,根本没姑娘愿意跟我。我大吼:没有就拉倒,她爸死了,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照顾她,她妈不管她,我不管,谁管?说完我就摔门进屋喘粗气,抽了半包烟才冷静下来。不过,我也知道,是时候谈恋爱了。

4

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名字叫沈涵,24岁,家里是农村的,很早就出来工作了。卖鞋子,卖衣服,卖家具,反正卖过很多东西,长得恬静,声音很柔,说话的时候不太好意思,告诉我她第一次相亲。

我说:没事,看不上我就直说,我这个人不矫情。

她急忙摆手说:不会不会,感觉你挺好的,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我有个朋友过世了,他托我照顾他女儿,你介意吗?

她抬头问我:那她妈妈呢?

我说:谈恋爱,顾不上…

她笑了,看着我的眼睛说:不介意,我喜欢小女孩,而且我觉得你挺重情义的。

我怔了一下,起身给她加水,没有看她,盯着杯子,轻声说:希望你也能对她好,我们在一起试试吧!她缩了缩脖子,把手夹在腿间,没说话。

我把玲儿介绍给沈涵的时候,两个人一见如故,玩成两个孩子。沈涵把乡间田野的童趣带给玲儿,累了就倚在树上喘气,玲儿把课文背给沈涵听,沈涵突然很严肃地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日子苦。

玲儿说:姐,你手机借我玩玩呗。

沈涵把手机掏出来,递给玲儿,玲儿问:姐,你怎么不用苹果啊?

沈涵苦笑说:买不起呗,等你以后学好了,赚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我在边上听她们对话,沈涵看我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开。

我把沈涵带回家的时候,家里很高兴,好像我终于办成了一件大事。沈涵也很勤快,帮着妈做饭,虽然她不太说话,但手脚很麻利。吃饭的时候,爸问起沈涵家里的情况,她低头说,而我看见妈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我摇摇头。

沈涵走后,妈拉着我问:你怎么找了个农村姑娘?

我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妈说:城里的姑娘一大把你放着不找,农村人烦心事多,你就看那个蒋慧吧,她会什么?

我没说话,出门走了,我觉得沈涵挺好的,也不想听妈啰嗦蒋慧的事,别人走自己的路,我只需要把玲儿照顾好就行了。

玲儿在家等着我,我给她配了一把钥匙,她放学后可以自己回来做作业。我带了点外卖回去,玲儿边吃边问我:宝叔,你和沈涵姐什么时候结婚?我拍了下她的头,让她别管这些,吃饭就行。

玲儿已经上五年级了,蒋慧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塞钱给我,每次都是五千,让我给玲儿报个补习班,兴趣班,然后呆一会就走了,走之前摸摸玲儿的头,交代一声好好学习,就没了。

5

我有问过蒋慧,为什么不把玲儿给爷爷奶奶带着,蒋慧说:玲儿喜欢你,再说,她奶奶身体不好,去了多操一份心。还有,我每个月也给他们三千,把闫三的孝心尽了。

我问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她冲我一笑,说不用我管。我看着这个女人,她褐色的发梢下面是两颗钻石耳钉,脖子上挂着闪闪的项链,黑丝高跟,说话从容,带着笑意,说脱胎换骨一点都不过分。那个穿着朴素,巴巴地看着闫三吹牛逼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我介绍沈涵给蒋慧的时候,沈涵连看她都小心翼翼的,蒋慧倒是大方,上前拐着沈涵的胳膊,一口一个妹妹,要上街给她买衣服,介绍好的香水给她用。沈涵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偷偷看我,我面无表情,她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应着蒋慧。

蒋慧对我说:你哦,不声不响找了个好姑娘,不早说,我也没准备。

我说:不用不用,玲儿也喜欢她。

蒋慧听了,拉着沈涵的胳膊,说:这么漂亮,谁不喜欢,走,姐带你逛街去。

沈涵被莫名其妙地拉出门,晚上拎着十几个包回来,衣服,鞋子,化妆品,一应俱全。她怯生生地看着我,说:大宝,我不要她不让…

我说:买了就买了吧,你也确实该买几件衣服了。

我看到沈涵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她有刻意隐藏,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我的工作略有起色,客户对我印象都不错,手里的资源多了起来,有的甚至让我跳槽去他的公司做经理,我推辞再三,但薪资确实让我动心,我打算把今年干完,就去试试,客户说岗位保留。我和他喝了顿酒,一个不错的中年人,健谈又博学,我叫他张总。酒后他让我去KTV 唱歌,我说女朋友在家等我,话刚说,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是我女友的照片,张总看了一眼,拍拍我的肩膀,夸女友很漂亮,和我握手告别。

我把跳槽的消息和沈涵讲,她笑着说明天要为我做两个好菜,然后钻到我的胳膊里,眯着眼睛问:那一个月能挣多少?

我说:差不多8000吧。

她哦了一声,没说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多问,关上灯,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6

沈喊和蒋慧的联系密切起来,两个人经常打电话,有时候沈涵会躲着我和蒋慧通话,我心里有些不安。而且我发现沈涵买了个新的密码行李箱,塞在床底,我不知道密码,但里面东西很多。

她最近回了老家,说家里的亲戚生病,快不行了。临走前,我问她要不要我一起去,她说还没结婚,这事我去不太合适。我想也是,她说她大概一个月回来,要我照顾好自己,走前抱了我一下。

我把沈涵的衣服找出来,是蒋慧给她买的那些,我对着品牌去网上搜过之后,傻眼了,最便宜的一件都是六千多。我知道为什么那晚她对我换工作的态度不冷不热了,原来是见识过挥金如土的场面了。

我要去找蒋慧,不能让她再和沈涵接触了,绝不能。到美容店的时候,我被告知蒋慧早就辞职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他们看我的眼神依旧怪异。

下楼我给蒋慧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她在美容店的那一刻,我心猛得一沉,她在骗我,那么,沈涵又在哪?

我急忙又给沈涵打电话,沈涵小声告诉我,她在医院,要我放心。挂了电话后,我望着美容店的招牌发呆,蒋慧啊蒋慧,如果你真的要迷失,请别带着我的沈涵好吗?如今看来,你瞒着我的事越来越多,闫三交代我照顾你,我又能拿什么来照顾你,你的路你自己走,而我终究是个外人。

可我爱沈涵,这个温柔如水,善良的姑娘,给我和玲儿带来许多安慰,她踏实又能干,细致又体贴,把玲儿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是我最意外的收获。

晚上和玲儿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一通电话,是那个客户张总,他在电话里说:今晚有个聚会,都是些要好的朋友,一起唱唱歌,你一定要来,说好了。

他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我连推脱的说辞都没来得及说。我收拾完晚饭,让玲儿做完作业早点休息,就骑着电动车出门了。

7

到KTV的时候,包厢里坐了六七个人,张总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向其他人介绍我,我一一点头微笑着招呼,然后他抓着我的胳膊,对我说:你记住,你是我的朋友。

我一头雾水,张总让我坐在他身边,KTV的光线很弱,每一个人都像是藏在黑暗中,我对张总说:是不是有些太暗了?

他说:你等一下。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踩着高跟,身材很好的女人。

女人张口说话:哟,张总,今天怎么这么黑啊,你是常客,怎么还搞神秘啊?

这声音一出,我愣住了,这分明是蒋慧的声音,蒋慧是这里的妈咪?她竟然离开美容店,在这里带小姐,我的火一下子就冒起来了,而张总紧紧抓着我的手,按住我,然后冲我摇摇头。

张总对着蒋慧爽朗地笑,说:哈哈,对,今天换个花样,让她们进来吧。

一群小姐推门而入,每一个都身着暴露,借着开门的灯光,我看到她们性感无比,让所有男人都想入非非。等她们都站好了,张总说:开灯吧!

然后,我就看到我的沈涵,一头微卷的发,浓妆艳抹地站在那儿,她面带微笑,摆着撩人的姿势,在等着被挑选。我不能动了,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整个人都僵了,这可是我爱着的沈涵啊,她不是回老家了吗?她上个月还窝在我的怀里,对我说她爱我,无论我有没有钱,她都爱我,而今天,她就站在我面前,以小姐的身份,向我身边的男人们微笑,被他们抚摸,玩弄。

再然后,她看到了我,蒋慧也看到了我,沈涵瞬间转身跑了出去,而蒋慧满脸的尴尬,然后她竟然笑了,对我说:哟,大宝啊,原来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嘛,也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气急败坏,我想上去扇她一耳光,所有的人都拉住我,我撕心裂肺地喊,然后瘫在地上,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张总站起来,对着蒋慧就是一耳光,说:谁是省油的灯,你吗?

然后张总从包里拿出一沓钱,甩在桌子上,让朋友们扶着我出门,临走时,我听到蒋慧轻蔑的笑。

8

我被张总送到家的时候,张总在车里说:你是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记住。

我没说话,下了车回家。我太累了,今晚这一切让我无法面对,我依旧痛苦得无法发不出声音,走到家门口,发现沈涵在门口,她还带着妆,性感妖娆地站在那。

她说:大宝,我对不起你,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我开了门,看着她在屋里把收拾着,玲儿醒了,她跑到沈涵的面前说:哇,姐,你今天好美啊....你要去哪?为什么拿东西啊?

沈涵抽泣着不说话,手一直不停地往旅行箱里塞着她的化妆品,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我在一旁看得心痛无比,玲儿知道气氛不对,站在我边上,说:宝叔,沈涵姐怎么了?

沈涵收拾好东西,提着她的箱子要走。走到门前,她停下来,回来蹲着抱住玲儿,哭得厉害,玲儿也揽住她,说:姐,别走了。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眼睛通红,沈涵没对我说话,夺门而去。玲儿也哭了,抓着我的手,说:你怎么不追啊,我沈涵姐要走啦,她要走啦。

想到刚刚沈涵抱着玲儿的一幕,我决定,不管怎么样,沈涵不应该是今晚这个样子,我要拦住她,毕竟我那么那么那么爱她。

我追出去的时候,沈涵已经没了踪影,我跑了起来,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她的身影。她停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边上,车里有个男人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搂着她的腰,把她送进车里。

我腿一软,跪在路上,用拳头砸着地面,眼泪啪嗒啪嗒得落在石板砖上,就算是分手,我也没想过是这样,我好难受,心都快要跳不动了。

9

玲儿慢慢在长大,我也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张总经常会到家里来看望我和玲儿,带一堆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给我们,要我振作起来,每次走的时候,他都会拍拍我的肩膀。

蒋慧没有再出现过,好像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也忘记了原来她有过一段婚姻,和我最好的哥们,闫三。

两年后,我去了张总的公司,他让我做部门经理,薪资很优厚。我尽心尽力地帮他管理部门,成绩斐然,年底的时候,张总递给我一把车钥匙,让我到窗前看着楼下停着的那辆崭新的奥迪,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没看错你,好好干。

有了车,我也买了一套房子,玲儿上高中了,学习依旧很好,吉他弹得非常出色,她不再叫我宝叔,她叫我爸爸。

一个雨后的晴天,我载着玲儿放学,路过新开的洗车房,停下来去洗车。洗车的阿姨手脚很麻利,带着帽子和口罩,但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我很熟悉,付钱的时候她对我说:先生,二十元。

我再熟悉不过她的声音了,她是蒋慧,玲儿的妈妈,那个KTV的妈咪,如今做了洗车工。她看我盯着她,赶紧把头低下去,重复着那句话:先生,二十元。

我把钱给了她,没有告诉玲儿,开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家KTV,是当初她跟的男人开的,最后男人跑路了,留了一屁股债,她也难以幸免于难,一路被人讨债,不敢再露面,后来嫁给了一个洗车房的老板。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玲儿,叹了一口气。快到小区的时候,我看到一对男女从保时捷里走下来,女人扭着屁股,挽着男人的手,她看起来很年轻,而身边的男人已经快六十了。

而那个身影,就是当初我爱的死去活来,痛彻心扉的沈涵。她要和那个男人过马路的时候,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而我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她的脸,所有的恨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这个女人,真是完成了最“完美”的蜕变,我再一次心痛得无法说出话来,恨,我对这个女人只有恨,再没有其他。

我握紧方向盘,眼睛发红,一脚踩在油门上,狠狠地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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