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姐姐在许多年前因私自下凡寻找后羿而触犯天规,天君仁慈,看在姐姐一片赤诚之心,特许,如果她可以平安避开八九,七十二道天劫,便赦免她的死罪,在九天之上,留存她的仙籍,让她重返九天。
可是,姐姐,好像从来都没有稀罕过,她告诉我身外之物是不重要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仙籍亦是同样的身外之物,她不觉得比那个人重要,反而后羿才是她心里重要的,因为后羿是她成仙的千百年以来,唯一那个割舍不下,同时也忘不掉的人。每每想起他,心中总翻涌出无尽的痛。在夜里,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口,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冷月,冰冰凉凉的,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我就在桌子上啃着姐姐给我准备的胡萝卜,姐姐走过来轻轻抱我在她怀里,语气显露浓浓的伤感,她也是一个呵气如兰的女子,小声地对我说:“如此清冷的广寒宫里,幸好有你时刻陪伴着姐姐,姐姐比起其他多数的仙子是不是要幸运很多呢?”
其实,姐姐那回偷偷下凡,没有和他见面,没有和他说话,她只是悄悄站在远处看来他一会儿。也许这对她来讲,已经算莫大的满足。
而我生来就是一只小小的玉兔,在被凡人抓捕烧食之前,姐姐捏了个诀,使用仙术救了我,我很感激她,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早就被凡人杀了,它们的皮毛被卖作了钱财,它们的肉烩在大锅子里,锅盖噗噗冒出滚烫的白色水汽。我,根本无家可归。姐姐在猎人坐过吃饭的桌子上看见了我父母兄弟姐妹它们的骸骨,她静静抱着我,“小兔子,原来你跟我一样可怜,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你就跟我一起到广寒宫做个伴。”
我温顺地将脑袋偏在她冰冷的怀抱里,即使我不停地瑟瑟发抖,也总觉得这个冰冷的怀抱是我今生惟一的依靠了,它很安全,她可以保护我不被凶猛的野兽吃掉。
二
广寒宫里参天的月桂树上,挂着一根红丝带,我轻身一跃,到了月桂树的顶端,解下红丝带,握在同样冰凉的掌心里,上面写有一行隽秀的字:"书生连玨今次科考不幸名落孙山,希望来年能够金蟾折桂 。"我笑那书生,想出这个方法来祈盼来年能够金榜题名,若自己真的用功读书,就不会害怕考场失利,毕竟十年寒窗苦读,再不济,学富五车,一肚子的墨水总是可以拿出来的。恐怕书生也并非学识渊博吧,活该考不上状元的,我自信满满地想着,我和他比试一番,不见得我会输给他。吴刚哥哥自我变化成人以来,教我诗书礼乐,虽然我这个弟子比不上教授我的先生,但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
噔…噔…噔,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巨响使我突然兴奋起来,连忙从树上跳下,一路小跑向广寒宫一棵年岁最长,枝干最粗壮的月桂树,我远远就望见了一抹白色战袍,可是,为什么,他银灰色的铠甲沾满颜色发乌的血渍,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里全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我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直到站到他的身后,满脸担心,"吴刚哥哥,你受伤了吗?"
他手里的巨斧停了下来,回过头面对着我,我顿时吓了一大跳,他原本俊秀无比绝伦的脸颊有一道又一道被鞭子抽打出的伤 ,我想伸出手替他疗伤,手伸到半空捏了诀,一道白光闪过我们的眼前,他的脸终于恢复了原状,我非常自信地说:“吴刚哥哥,你瞧玉儿也会照顾你,替你疗伤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吴刚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良久才说一句:“玉儿,你和你姐姐长得好像,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方才,听到他提到说我长得像姐姐,我既高兴又难过,佛祖说,相由心生四字。大概就是一个人思念谁,便长得像谁,而我很想姐姐。经常会在深夜里,站在窗口,眸光从窗口远眺出去,看着黑漆漆的整片天地,仅仅只有月桂树在黑漆漆的天地间粼粼闪着冷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道这五百年来,姐姐已经顺利度过多少劫,七十二劫,并非少数劫难,我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年才能够回来。
吴刚哥哥说他终于打胜了叛乱的妖魔,天君夸他乃天界一大战神,他的谋略 、勇气、果断,无一人可与他堪比,天君说他可以请求要任何的赏赐 ,而他只要天君可以赦免广寒宫嫦娥仙子的罪。然,天威不可触犯。天君大怒,当下撤销吴刚第一战神的名号,许诺他:"只要你能够砍断广寒宫里最年长的月桂树,就考虑免去广寒宫嫦娥仙子的罪责,令她重返九天,吴刚居然同意了。
我心知肚明,广寒宫最年长的一棵月桂树,别说砍断它,就是用三昧真火烧,也是无济于事的 。而天君比我们多活了几千几万年,算计起神仙来,一点也不含糊。一来,想让他经历的时间长久些,自然再深的执念,也会淡掉。二来,限制了他的行为,以免他怀恨,心有不甘,投靠妖魔对抗天庭果不其然,吴刚刚砍一斧子,月桂树瞬间愈合。
三
我觉得我是该时候为吴刚哥哥和姐姐做点什么了,我站在诛仙台的中心,青衫依然翩绝起舞,我从袖口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精致古朴的花样,镂空的三层山鸟鱼虫图案重重叠起,我注视着小铜镜,将它紧紧抱紧。
“姐姐,玉儿想你了,想来找你,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生玉儿的气,玉儿和姐姐一样在广寒宫里好孤独。吴刚哥哥也是,他比玉儿还要急切地想见到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意识里想起要对姐姐的话,提到吴刚哥哥,我的心会狠狠抽痛一下,泛出酸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