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我是乌市人,生在乌市长在乌市。爸爸却说我是贵州遵义人,准确讲是遵义一个叫吴家弯的人,说那是他的老家,也是我的老家。
五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回过一次老家,怎样坐的车走了哪些路不再记得,只记得老家的一个木瓦房里挂着两张照片,说那就是爷爷奶奶。跟着爸爸向照片磕了三个头后,爸爸拍着我的脑门说“记住吴家弯是你的老家,你是吴家弯人”。
“我是吴家弯人”的说法,被妈妈否认过几次,她说“你爸爸是我们不是”,叫我不要乱说。稍长大一些后,我才知道爸爸本不是新疆人,四十年前来新疆工作,吴家弯生他养他,是他的故乡;我生在乌市长在乌市,百分百新疆人,根本不是爸爸说的“吴家弯人”。
去年爸爸六十岁,带妈妈和我又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先是坐机到重庆,又乘高铁到贵州遵义,妈妈用手机约了一个的士说去“吴家弯”。的士师傅上网一捜说“有五个吴家弯你要去哪个吴家弯”,爸爸连忙补充说“去蒲老场的吴家弯”。
遵义乡间的公路和新疆不同,弯弯拐拐在山里转,路两侧这儿哪儿都有村庄。到了一个集镇,的士师傅说“到了,吴家弯没公路你们得走路去”,爸爸也说“到了,我们下车”。
下车后我们一家三口走了很久的路,又翻山又越岭又过河,我就问爸爸“你不是说到了吗”,爸爸说刚才到的是蒲老场,“那是乡关,对于我来说就等于进了家乡”,并一路上老是问我还记得上次来经过的啥啥地方不。
总算到了吴家弯,见过伯伯叔叔后,我没看见上次来唯一记得的木瓦房及爷爷奶奶的照片,爸爸怅然若失地看着新修的房子喃喃自语:“老房不在了,没老房了。”
回新疆前,爸爸带我和妈妈去到爷爷奶奶的坟前,和前一次一样向爷爷奶奶磕头。我磕完头就站起身,却发现爸爸没起身,两手扑在爷爷奶奶的墓碑上抽泣。过一会妈妈将他扶起,掏出纸巾他俩各自擦了擦眼泪,我问爸爸“上次都没哭今天咋哭了”,爸爸深深叹了口气,照样摸着我的头,说:
“儿子,爸爸和你一样,变成新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