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说,有些人活着,不如不活,活着就是浪费地球资源。有些人离开了,却活成爱人心中的英雄。所谓精神,大概就是你走了,有人还惦念着你。
我有一表弟,听妈妈讲,这亲戚也是当年她和表弟他妈,也就是我“姨妈”长得像,就认了姐妹,你来我往之后,就成了亲戚,后来,他们家慢慢靠着小店逐渐日子小康起来,姨妈慢慢不再和我妈联系。
有一年的国庆节,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突然矫情起来,还是看我们家日子也过的一天比一天好,姨妈又开始和我们联系起来。我妈那年张罗着两家人走动走动,吃吃饭,就这样我认识了我那个远的都不认识的表弟。
话说这个表弟,也是个浑不吝的主,高中有书不读,拿着学费去义乌倒腾了一批日用品,天天跑大学门口叫卖,刚开始时,经常被保安驱赶,可是不知道怎么耍手段的,没几下,校门口那些保安经常拿着他的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还给他指个路,什么时候来,没有校领导经过,什么时候学生有钱了,什么货物是学生最需要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倒也挣了两小钱。可是毕竟是个高中生,老师一状告到父母那里,以退学为警告,他父母方才知道儿子平常规规矩矩的出去,不是去学校,晚上9点10点回来,也不是在晚自习。父母还是希望他能考个四流野鸡大学混张文凭为第一要务。在实行了经济制裁和三天两头的训斥后,他倒也开始收敛,毕竟他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他打个游戏的。可是,做小商贩的这段时间,功课不光落下不少,心思也也野了去了。再也无法修身养性,悬梁刺股地念书。高中一毕业,反正也没考出好成绩,只能够上个职业技术学院。他一收到那通知书,立马烧了个干净,在父母面前说“上三年职校,混个大专,还不是最后就是个破打工的,还是个农民工,不如你们就不要浪费那个钱了。”父母大概早就对他没了指望,气了几天,实在拗不过他。就随了他去。
那个“姨妈”对我妈说,“生啥儿子啊,还不如生个女儿,你看你家女儿,本科学历,人也孝顺,贴心。儿子啊,就生下来时候高兴了一下。其他时候啊,都只有后悔的份儿。”
我妈听完这话,回来跟我嘚瑟了一下:“你说,当时我生你下来,一看是个丫头,不顾月子毛病,哭的稀里哗啦的。”
我斜眼看了一下我妈,说:“那你现在看见人家生了孙子,天天恨不得是自个家的。”
我妈,两眼一瞪:“哎呀,我也没亏待你啊,还不是把你当儿子一样疼。”
“哼~~~”我鼻子出气,撇了撇嘴。
“不过啊,我家囡囡啊真是争气,学习从小好到大,现在么学历也是本科,还是重点大学的。”说完,我妈屁颠屁颠地去厨房做饭了。
话说,我这个表弟,高中毕业后,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反正能赚钱的他似乎都做过来了。开过餐馆,游戏厅,网吧,贩过煤炭,电子元器件,甚至还开过所谓的儿童早教中心。不过,似乎没有一样是做的长久的。我听我妈说,那所谓的儿童早教中心,就是雇了两外地中专毕业的女孩子,随便找个门面房,墙上贴了些所谓早教好处的一些宣传画。
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来源于从我妈这里的道听途说,当然,也不是什么优秀典型,反而是个反面教材。一天,我们两家约了一起吃饭。这时候,表弟身边多了个女人,是他刚结婚的老婆。女人很安静,偶尔开口说一两句话,一听就是某个四线城市的口音。表弟偶尔会给他老婆夹菜,还给她翻译我们讲的一些当地方言,饭桌上他也会主动给我父母敬酒,我也替我父母向他爸妈回敬。姨妈,略显苍老的脸上比之前要多了些淡定和知足,说是表弟结了婚后,开始收敛了,买了个小车,挂出租车公司,开始跑出租,日子过得安稳了许多,偶尔还给父母买很多新鲜玩意,房子也买好了,小夫妻两个就慢慢还贷,就等生个孙子了。表弟,听到这些,会呵呵地笑,30多岁的男人,会红着脸说:“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
表弟似乎真的收敛了很多,没怎么听说他犯浑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晚上七点多,他来敲我家们,一开门,他就递上一只半死不活的母鸡,说:"给,马上杀了,炖着吃,草鸡,有营养。" 我妈一瞧,连忙请他和他老婆进屋喝口茶再走。
我问他:“你这鸡买的?”
“不是”。
“那你哪儿来的?还大晚上送过来?你不会是去偷的吧?”我疑惑的看着他,这家伙不会脑子又犯浑了吧。
“没有”。他说完,看了他身边安静的老婆,他老婆也看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是这样的。。。。”
他把事情讲完,我和我妈差点笑过去。
他老婆是家里的二女儿,上面有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在家最不受父母待见,可是,却是家里唯一一个在大城市生活的孩子。父母不知道怎么想的,以为嫁来了大城市,就等于嫁给了富豪一样的,结婚那会儿,我表弟为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来,给了8万8的彩礼钱,可嫁过来后,发现她父母就回了8000的礼,嫁妆也没有。这个,我表弟当时忍了,估计也是因为怕妻子难堪。之后呢,他岳父母除了每个月跟这个二女儿要生活费,平常有个什么事还要她汇钱。反正,姐生了孩子,要钱,弟弟娶媳妇了,要钱。弟弟盖房了,要钱,弟弟家要开养猪场,要钱。。。。。。但要是表弟夫妻两回去探亲,要是没带什么礼物回去,两个人就等着看白眼吧。
“你知道吗?我们两回去,宁可睡自己的车里,也不愿睡她家里。好嘛,一个大屋子,空空荡荡的,就一张床,大冬天一条薄被褥,还没晒过,黏黏腻腻的。我两睡的晚上瑟瑟发抖,早上起来,早餐,一张大饼,有时候还告诉我们没有,让我自己去镇上买,顺便还要给他们带点回去。午饭,都过了饭点,都没见人招呼吃饭的。过去一问,说忘做了。我还真是不相信,我们不回去的日子,他们都去哪里吃饭的,不吃吗?等着饿死吗?我们两,就两张嘴巴,过年回去,也就横竖不过三天时间,还是给他们面子才回去的,能吃多少。一回去,一大家子,她姐,她姐夫,弟弟,弟媳,她爸妈,先是开我后尾箱,说是帮我们拿行李,其实是看我们给他们带什么了。给他们时,还一边说,哎呀不要客气呀,人回来看我们就好了,结果呢,手里接着比谁都快,拿好了,立马往自己房间送。”
表弟抽了一口烟,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他妻子眼眶微红。
他轻声说:“没事,我们以后不回去了,你也仁至义尽了,别让自己受委屈。你以后孝顺点我爸妈就行。”妻子看看他,点点头。
我妈看着他两,也说:“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你们两以后还要养孩子,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总不能老是惯着他们。”
表弟感激的看我妈一眼,说:“阿姨,你知道吗?为啥把鸡送给你们吗?我就是觉着虽然咱们不是实打实的亲戚,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嫌贫爱富,对我们一家人比亲戚还亲。”
表弟说的一番话,惹的我老妈眼眶都红了,我在一旁,也是自我惭愧。
“这次回去,又是这样,我琢磨着,我不能再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他们家不是养鸡嘛,都是土鸡,围在小院子里,长得可精神了。我们每次回去,顿顿都看不到肉的,让他们买说肉贵。让他们杀个鸡,说鸡没长大呢,长大了还要等着生蛋呢。于是今天凌晨,我就起了大早,跑到鸡窝那边,把几只鸡打晕了,扔他们家门口,早上起来就说,你看鸡快死了,赶紧煮了吃,他们一家子,明明知道是我干的,没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我们中午就狠狠地饱餐了一顿。”
她老婆听着,噗嗤一笑,说“就你最坏了。”
我在一旁,听的笑到肚子疼,之前就听姨妈经常唠叨这一家人的恶劣行径,觉得不敢相信,还真有“樊胜美”一家的存在。听多了,也觉得这一家人着实不上道。结果表弟,拿出年轻时浑不吝的脾气,硬是收拾了他们一家子。
“后来,中午,我们吃完就要走,临走时,我就直接拎着2只还晕着没死的鸡,说怕他们吃不下,太多了,我们就拿回来了。这不,阿姨,就给你送一个过来。开了半天车,好歹到这里还没死。”
我妈在一旁听的又好气又好笑。
表弟的日子,逐渐过得舒坦起来了,岳父母那边过年也不怎么回去了,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那几年,我在北京工作,很少回家,渐渐地听到他的消息很少了,只是偶尔,父母有点不舒服,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回家,第一个就是会想到他,让他赶紧去看看我父母,等他电话给我报平安的时候,我才会松一口气。
“囡囡,你回来吧。你表弟出事情了。”一天早上,开完设计方案定稿会后,刚跨出会议室门,我就接到我妈电话。
“妈妈,怎么啦?怎么回事?”我听着我妈焦急的声音,带点哭音。
“人没了,后天出殡啊。”妈妈在电话里,简单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前几天,表弟带他老婆孩子去给儿子落实上幼儿园的事情,回来时候,看见前面一辆车,估计是女司机开的车,在窄窄的桥边倒车,结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后尾就摔进了河里。表弟在一边一看不妙,马上下车,一看情形不对,马上打电话给110。可车子下沉的实在太快,表弟电话没打完,把电话递给老婆,就直接跳进河里救人,幸运的是,车窗当时开着,表弟先是把孩子救上来了,接着又不管周围人的劝说,下去又把那个女司机给救了上来。第三次下去准备救那女司机的丈夫,可没曾想,那男的是个大胖子,牢牢地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似乎早晕过去了,表弟拽也拽不动。大概也是因为后来再也没力气了,他和那个男的最后被赶来的警察给救上岸了,不过这时,他们两个都早已没了呼吸。那天,大概是那个冬天最冷的天了,我无法想象,表弟跳进那冰冷的河水里,是个什么感觉,他怎么能那么勇敢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冲进河里救人。他左右在我心里,就是个浑不吝的主,有点小聪明,耍点小计谋,他离“见义勇为”,离“英雄”这些字眼都太遥远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似乎对我来讲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社会没有太多价值的人,可是他是那个会温暖妻子给妻子勇气的人,他是那个会开着出租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姨去医院的人,他是那个无法给父母争脸,却能带给他们踏实的人。他是那个旁观者里唯一一个跳进冰冷河水救人的英雄。
我去看望他妻子,我拉着这个外地女人的手,刚想说话。却没想,她却先开了口:“我丈夫是英雄,我是英雄的妻子,我儿子是英雄的儿子。我不会改嫁,我给他爸妈养老送终。我能挣钱养活他们。”我其实只想安慰她一下,但我看见了她眼睛里无比的冷静和坚定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