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直飘着细细的雨丝,乌云大片大片的压下来,好像要把她的路阻在前方。这一些不知是哪位绣娘遗失的绣花针,没入路寻的头发后,就再也找不到踪迹了。她一个人静静的走在跑道上,穿过那棵大大的海棠树时,一阵风就把那些小小的垂丝海棠带着点点雨滴送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掠过她的鼻翼,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将那些粉白色的小精灵们送得更远,终于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落到了塑胶跑道上。躺的煞有其事,倒像是一位位惨死的红颜,生命中最后一次的舞蹈,被它们演绎得格外凄美,带着最后的温柔,走向永远的归宿……
从远处看来,旁人只看到雨脚如麻,把一树盛大的海棠花逝送给一个不撑伞的在跑道上漫步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从那场花逝中走过来,承接着雨滴,似乎是替那一树死去的海棠活着的海棠仙子。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花逝,路寻空有惜花之心。在生命绽放到最盛的时候匆匆离去,好像是这个春天里最让人无奈的事情,像是一位不归的故人。“开到荼靡花事了”的淡淡惆怅在空气中渐渐漫开出去,雨却开始越下越大起来……
路寻觉得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总喜欢淋着雨,不论去哪里,都会跑过去,回来后喝上一碗姜汤,好像怎么也不会感冒。可是她终究不再是那个元气满满的高中生了,上了大学后抵抗力下降了很多。江边淋了一场雨后还是迷迷糊糊发了烧,她还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脑子里却无厘头的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来。也许已经被回忆折磨到意识不清了,再加上身体的不舒适,她连挣扎起来喝点药的力气都没了,又向另一场梦魇中沉去……
雨还是一直下,她从北教学楼一路跑到小亭子中,看着原本平和如镜的人工湖面被疾落的雨点击打得粉碎。长长的中式走廊两侧都有与之对应的可供休息的长木凳,她在其中一边坐了下来。湖中养殖的金鱼纷纷疾游,想要寻找一处可避雨的地方。有些鱼儿抢到了荷叶底下,于是就有了那雨打荷叶时下面的鱼儿都被吓到的景,倒是也好可爱。“你们也和我一样没有伞么?”她喃喃自语。
恍惚中,她站起身子,向南教学楼走去,再次走在雨幕下。突然一抬头,她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和自己擦肩而过,而且正是她们班的张放——她的前桌。张放并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狭促的喊她一句“小短腿”。他撑着伞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打算和她共撑一把伞。
她也没有去看他,但心底油然而生的失落却时刻提醒着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她当成朋友的事实,尽管,她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们擦肩,然后各自走开,好像要就此生生相错……
也没有行过黄泉路,路寻不知道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是否也是这样的果断决绝……
她只觉得心都快要裂开了,方才和她形同陌路的是上午还在和她打趣的前桌。她的步子慢了下来,好像要好好体验一下在雨中漫步的感觉。只有雨把她全部打湿了,她才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凉,有时候淋得狠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心,只是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这世上的每一条道上,不躲任何一场雨……自以为心如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泪水突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落进嘴角,路寻尝到了心酸的味道——苦苦的,咸咸的。实在是烧得迷糊了,又尽做些往昔淋雨的梦,她觉得整个人好像溺了水,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再也出不来……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小寻,小寻,你在宿舍吗?”“我、我……”她艰难的开口,却发现干涸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小寻,你在吗?我们忘带钥匙了。”门外的人显然很着急。
“她可能还没有回来吧,也许和朋友一起没回来,今天早上她不是说她有点事嘛?”
“是啊,打她电话都不接,哪有这么忙哟!”
“打通了都没人接吗?好过分啊!”
“可能是她有事把手机落到其他地方了呢。”
……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钥匙和门锁碰撞的清脆声音是路寻在陷入昏迷前听到的最后声响,然后她就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了,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觉得自己走在黑夜里,因为周围没有一点光亮。她艰难的在黑暗中摸索着,脚下尖锐的石子却总是能划伤她,身旁也总是布满荆棘。终于她觉得自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不再怕疼了,这时却偏偏有人过来扶了她一把。她冰冷的心好像被灼伤了一下,有了想要护着那个人离开这里的妄想,结果人没找到,又让自己在泥塘里越陷越深。
她不知道那个人只是在月光下注视着她,仿佛一件玩物……
她在雨夜里探了很久,记不起当初快要接近的出口……
好冷,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