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年轻时脾气爆,年老时还是爆,所以沾上唯一基础病,血压高。
说来让人笑话,她这次突发脑出血,是因为在物业气势汹汹告邻居家黑状。
物业怼她:老太,邻居家装潢很正常。你家当初装潢,不也吵过人家吗?这事我们没法管!
“扑通”!我妈摔人办公室,不省人事了。
七手八脚弄进救护车到医院急救。总算还好,人还清醒着。看到我就闹:饿死了、要小便。
急救的医生说,饿死也不能吃,得忍一会。小便你就小。
赶紧的,小几十元买下护工推销的尿盆,床上解决。可折腾两三次,急救结束、送进病房、吃完牛奶蛋糕,她继续嚷嚷要小便,继续折腾不出来……
夜班医生来查房,一摸她肚子胀得硬邦邦,亲自动手,给她插了导尿管。医生说,不然真得活人被尿逼死。
我妈第一夜,很安逸,只管睡睡睡……我却一夜不曾眠,一边看吊液,一边又恐她别“睡”过去,时时起身探探她鼻息……
那每晚12块的看护床,又窄又脏,被子上好多血渍,我只能瞪眼坐熬到天亮。
昏头昏脑中,护士小姐姐小脚不停,走马灯似的,一会来给我妈量血压、一会抽血、一会测血糖,最后翻翻我妈眼皮说,嗯,都还稳定的,家属,搬病房。
搬病房?这不刚住进来?
护士小姐姐笑说,这是观察病房。要不你以为你妈啥级别vip住个单间?一会就搬啊。
唉,我就不服,我昨夜费了多少厕纸,呕了多少胃水,才把那马桶弄干净,就上了一回。亏不亏心呢?
我妈搬进普通病房12床,靠阳台。
门口进来10床,外市人。已是二梗二进宫,头脑清醒,口不能言不能咽,水都不会喝了。除了两个手臂能舞动,其余身子就是面条。大而亮的眼睛,随着我进出,咕—噜,咕—噜,活像电池不足的钟摆,慢了几拍。床边挂着各种管子,藤蔓似的交错。
中间11床是本市农村人,心脏有两根支架,摔了两跤,四个门牙摔没了,张嘴就一大黑窟窿。病房里数她最乖,不吃不喝,躺着。撒尿也是躲在被子里,没啥响动。医生护士每次来,都吓她:你得喝水,你得吃东西,不然你营养跟不上,出不了院,费钱。
仨病人,我妈最闹腾!
自打搬过来,她就开始闹着扭着爬起坐起,要拔导尿管。骂我,骂医生、骂护士。
医生、护士来了吧,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温顺的很,都好都好好着呢。辛苦你们了。
医生一再交待,老太,你脑部出血点不大,要尽量少激动少大动作,静养,让病灶尽快止血结痂,你就好了。
我妈公鸡似的,喔喔喔……
可人家一走,就开骂。我这一个没看住,就鲤鱼打挺从枕头上蹿起来,拽导尿管、下床要穿鞋回家、要上厕所坐马桶小便……嚷嚷,老娘半辈子没住过医院,不要被当犯人管!不受这罪!
尤其夜间,闹腾的特别厉害。闹腾的别人也不能休息。
10床还被我妈的“要回家、要坐马桶小便”,勾起了思乡情结,也摇头舞手,要回家,要上厕所小便…把一直伺候她的女儿,累的够呛。
11床反正没声,就听她频繁翻身,病床弹簧蹦蹦响。我很是过意不去。不断打招呼,不断摁着我妈讲道理,讲医生交待的话……又熬过一夜。
白天,我妈睡的挺香,呼噜还特响。
黄昏时睡醒,吃饱喝足,继续不消停,又重复套路的闹腾……
我怀疑她,是病的心里不平衡,故意发泄。
要不,她哭着喊着爬着闹着拽导尿管,咋一回也没拽手上的吊针?[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