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欺骗你,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也应该写上本故事纯属虚构,不需要你视角代入。
2010年,是在奈川鹿角巷市场中发生的那次建筑施工事件。
一名十四岁男孩在路过吊塔下时不慎被掉落的硬物砸中当场死亡。
在繁华的集市大街上人山人海,男孩突然被砸中。顿时,他的血还有内脏撒了一地,那个瞬间,行人都安静下来。
实在是太可怕啦。
“真是太可怕了,被砸死……”人群陷入一个血色潮水的汹涌漩涡中,纷纷大声喊叫。
星期一,二,三,四,五。
每天早晨去学校就要穿过这片喧闹的集市。
我在讨价还价的人群中行走,他们面目可憎。
我抬头看着头顶几座高高的吊塔挂着大块混凝土悬浮在半空中,总是很担心突然砸落下来而那时下方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噗哧声身体血肉模糊。
发生这件事情时我喜欢的坐我后排的那个女同学会因为没了我的骚扰而欣喜若狂吧,现在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一个漂亮女孩。
她基本符合我对美女的所有定义,黑色长发齐刘海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纤腰细腿。
我喜欢看她穿黑色打底裤,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那时校园里很流行,一层薄薄的像是另一层皮肤,完美呈现出她大长腿和大屁股的线条,她的屁股真大,在我眼里她的下身像没穿一样。
你知道的,十四岁时我就已经体会到了后入大屁股女人要比正面上大白兔女人更爽了,别问我为什么。
“你可以上课不要总是盯着我看吗?”她找我谈过,轻声嘀咕着目光猥琐的变态,拉着四五成群的女王围在我面前胁迫我。
“你好看啊”我咬着下唇装做无辜温柔模样。
“我有男朋友,希望你……”她还没有说话我便打断“你多虑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她旁边那个中分露出额头的女生很好看。
我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有男朋友的漂亮女生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
我好像已经死了,从血肉躯体里分离出的灵魂漂浮上天空,于是我看见整个世界对立面的黑暗阴影,一切都是灰色。
冰冷的城市高楼间一条条街道划分格局,大地上人们低着头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大雾弥漫的田野山林间我听见他们在我耳边低声轻吟,无数话语由不同种音调诉说嗡嗡嗡嗡叫着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我回到家里看见父母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昏暗的天光里他们不说话也不哭,空洞的目光盯着门口。我一遍遍吼叫“爸妈,我回来了”,他们听不到的。
天完全黑暗,谁起身开了灯,走到桌子倒了一杯水,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房间里滴答滴答。整栋楼的灯光又续而渐次熄灭,独有这间屋子一直把灯留着。
天亮以后我去了公园,泛黄的树叶从树枝上掉落,沿着长长的滨河道手插进口袋佝偻着后背安静行走,眼睛斜视河边高高的芦苇丛,一片荒凉。
路边几只慵懒的黑斑野猫突然从荒草中蹿出,它们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开不曾看我一眼。
灌木丛的枯枝完全伸出低矮的木栏,抬头更高些的树木叶子接近掉光,张牙舞爪的丑陋模样真让人嫌弃。
骑自行车穿过我身体的起早的人更是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他们提醒着我只是个游荡在整个天地间的鬼怪亡魂,反正不是人。
面无表情的我是个瓶子,无时无刻不在的庞大忧伤填充进这个小小瓶颈的容器里,于是它终于从一丝裂纹爆裂开,这使我感到烦恼且愤怒。
当然,身为一只鬼怪的自觉我决定去害死一个人,她叫杜冰雁,因为成绩比我好太多啦而上了另外一所中学。小学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嘿嘿,毕竟你是我的一整个童年阴影啊”我这样回答她,至于是她问了我什么问题才得出的答案并不重要。她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你真是我的童年阴影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缠着你。
我总是想要害她。比如在放学后抢过她的书包丢进河里,看着她像只小动物抱着膝盖蹲在岸边无助的哭起来,我就会很开心……其实并不是很开心,最后还是跳进河里把她的书包捞上来,她接过翻开拿出里面湿湿的课本红着眼睛瞪我“呜呜呜…湿了…全湿了”她抽泣的样子丑丑哒,眼睛鼻子嘴巴委屈的都拧巴成一坨了。
“杜冰雁,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就是故意的“你别哭了”,我一开口她哭的更厉害了,我一把扯过她手里湿湿的书包把自己的书包换给她落荒而逃。之后每次见面不管什么场合她总骂我坏人,如果每天说的最多的那句话就是口头禅,她的口头禅便是“坏人你今天又干什么好事了啊?”小时候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所有恶作剧总是出于喜欢,而女孩也不会莫名其妙的讨厌一个男孩。在彼此相处的班级这个大环境下会有好多长舌头的人,“啊,你是不是喜欢杜冰雁那个小矮子啊,真是眼瞎才会看上那团肉丸子……”所以那时身边的小伙伴活该在很久以后被称为单身狗,虽然我那时的回答是“哟,我…我怎么会喜欢那个爱哭鬼”,是带着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不知所措地情绪。
我死了,灵魂剥离开四分五裂的身体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头顶着大大的太阳,有暖暖的微风吹拂到脸上。
我穿过这座城市里的数十条街区穿过教学楼关上的窗户玻璃来到她的面前,她眨着大眼睛认真的盯着黑板看不见我站在她的眼前。
可是我摸摸她的鼻子她的嘴巴,捏捏她的小脸小胳膊,她都不会感觉到。我可以在她的身体上重合,坐在她的位子上,这样的视角看见的应该和她的眼睛看见的一样,不,我该低一点头,这样就能感受她眼睛里的这个世界。
从来觉得漫长的上课时间突然变得短暂,放学后我跟在她身后回家,走进一条阴森森的长长小巷子里她慌慌张张的跑,小小的身影很快模糊进浓厚的黑暗里。
我听见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心跳声扑通扑通“沈凉森…你在吗?……你在吧?”她突然呼唤起来我的名字。
我贴近她的耳边喊“杜冰雁,我在啊,一直都在”你看不见听不见触碰不到的身边。
就在此时此刻,突然发现跟她回家看她脱光衣服洗澡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把她书包丢进河里的那天,她哭着问我“为什么欺负我”,我说“我喜欢…看着你哭”。
其实我要说的是“我喜欢你”。
夏日闷热烦躁的风裹挟着新鲜血液的腥甜气味越发嘈杂的人群中扩散,他们在大街上围绕着男孩的尸体站成一圈。
外围不知道情况的人大声嚷嚷着发生了什么?
因为堵塞了车流交通来往长街的汽车不时鸣笛,掩盖了躲在绿色茂密树冠枝丫上的蝉鸣。
有人报了案,警察迅速赶到案发现场并开始驱散围观群众拉起警界线。
警车嘀嘀嘀嘀响了没多久,闻讯前来采访报道的记者已经在摄像机镜头前开始录制直播。
“2010年5月14日下午18时07分,于奈川鹿角巷发回的现场报道,据调查了解是垂直浮空集市区大街上方的吊塔硬物坠毁砸落下来,而途经此地的一名男孩被砸中当场死亡,此外没有其他受伤人员。下面是对现场目击此次事件发生者的问话。”
穿着漂亮的女记者把话筒伸向一边群众,几个路人站了出来,看了看摄影镜头犹豫不决“我们在这片集市区里摆摊,多次向建筑施工单位反映吊塔有潜在的危险性,今天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完全是事出必然,希望……”女记者及时转过身把话筒伸向这边站出来的人“我认识死者一家人,住在前面的鹿角小区里,是我楼下的邻居。死去的这个小男孩名叫沈凉森……”
镜头又再次回到死者身上,虽然在电视上播出后打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巨大的混凝土块重重压盖住了男孩的尸体影响了警察对其进行收敛。可以看见死者残损破碎的尸体四肢在爆裂开时腹腔里的肺腑肠胃撒向大街,猩红的血液四溅渲染了整片路面。
黄昏艳丽如血色的光线从窗户投射进昏暗房间里,女孩丢开书包在竹编藤椅上坐下来,一只懒洋洋的花猫从门外跟进来跳上了女孩穿短裙裸露的白皙大腿,“小屁,你身体最近有变的好重哦”女孩微笑着温柔的抚摸怀里毛茸茸的猫,粉嫩唇角微微向上翘光滑肉感的脸颊在明媚阳光里有极其细小的绒毛,她又抬手将垂到眼前的发梢扫过耳后,怀里这只柔软的球体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接下来女孩习惯性抓过放在一边木桌上的电视遥控器,电视待机状态下的黑屏出现画面,手指轻轻拨动切换频道。
最糟糕的事情就这样突然来袭,毫无预兆的沉重的打击。
“沈爸爸,你的孩子小森出事了……”电话接听到那边喧闹的人声,这个男人感觉心脏就那么咯噔一声漏停了一下,明明是气温闷热的夏季身体瞬间寒冷刺骨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小森出什么事了?”
“就在小区前面的集市巷口,你家孩子……”那个人在考虑要用怎样的说辞来宣布这条死讯才能减小对死者父亲的刺激,“你TMD给LZ把话说清楚!小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人还是没有交代清楚,是与他熟识的人,怎么能无情的说出口你儿子死了这种话“……,你快来。”
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在开无聊玩笑,并且这个身为父亲的人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电话线还没扣好就冲进厨房拉起正弯腰切菜做饭的女人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叫“小森出事了……,出事了……”
“沈凉森……”女孩从竹椅上站起眼泪满溢眼眶流出滑落脸颊,从怀里掉到地板上的猫喵呜一声弓起身不满的磨蹭着女孩的小腿。
怎么可能呢?电视屏幕上那滩血肉模糊的尸体涂了马赛克,可是摄影镜头拍摄到的画面就是鹿角巷没错,耳边也清晰听到了那三个字的名字。
从小学开始便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讨厌小鬼,总是恶作剧欺负我让我流泪……但是也会装酷耍帅逗我开心,我过生日会送莫名其妙的奇怪礼物,渐渐发现这个男孩其实挺好的,并猜测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如果是和他交往的话,做他女朋友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吧,这样的想法每次都使我脸红心跳,所以在短暂的失神发愣后身体剧烈颤抖着被彻底失控的极端悲伤情绪吞噬如滚烫的地心沸腾岩浆制造出火山喷发张大嘴巴撕扯嘴角任由无法忍受的疼通澎湃喷涌而出掠过喉结蠕动到舌尖双手捂住湿漉漉的脸低头弯下腰,就算放声痛哭的呐喊尖叫惊扰了隔壁的父母,这样也是无所谓的吧。
是的,可以放声大哭了。
还没有到真正体会过什么才是死亡的年龄,也能够明白就像铅笔在白纸上胡乱的涂鸦被橡皮擦恶狠狠地擦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他会像楼下杂货铺里的老婆婆那样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相貌与性格的人,我能够很容易的从人群中区别出来他,熟悉的沈凉森同学,从此以后便在自己的生活中被彻底抹去,再不会轻易提及,只存在于照片和日渐崩塌的记忆里。
我知道,到了明天我仍然会早起去上学,与他隔了数条街道到不同学校的生活轨迹其实早已经明确发生着改变,见面的机会交谈的话题越来越少,由此分界线日渐划分清晰明白,没有了必须交往的理由,连最后的告别都不需要说出口。
终是,你我亲疏有别。
但不是现在,我知道多年以后和别人聊起当初这个意外身亡的小学同学时脸上还能保持刻意的微笑。可是现在的我做不到,任何情绪都会被夸大其实,开心或难过清楚的写在脸上让别人看见。
“你快要发芽了,从我心底蠢蠢欲动着,落根了。别离开好吗?”防线尽数崩塌,泣不成声。
“……怎么了,杜冰雁”父母从隔壁房间过来问我。
“没事……看电视剧呢,里面我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啊……居然死了,从第一集开始起就一直以为他才是主角的,怎么可以中途退出。”抬手抹去滑落的泪水裂开嘴角微笑。
晚饭时又被提及,父母笑话我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欲言又止。
希望明天下大雨,哗啦啦下一整天。我想请假在家躺在床上,就那样蒙头大睡,做一场足够喧哗的梦。
这里的风还是带走了最后一片落叶,他随着飘走的暗黄轰然而下,站在已突兀的干褐枝干里成了一棵树。生机一点点消逝,刺向天空的树枝轰隆隆垮塌,又燃起一场熊熊大火,火光映红整片天空,烟雾弥漫,后来全都灰飞烟灭。
房间里仍保持着寂静。
早晨起床出门,巷子口微凉的风吹拂到滚烫的脸上,脑袋有些沉重,浑浑噩噩。
光线跑了,伸出手带着灼伤与问候,什么也没抓到,眼前全是灰色的雾,每个角落都是盲点,一切全凭感觉。
他就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