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坐在一家书店旁的咖啡馆,选择了一个朝着阳光的位子。玻璃窗上还有万圣节留下的贴画,晨光就从那些贴画的缝隙间洒进来。木制的桌子上看到阳光造就的斑斓的影子,暖暖的;没有伴奏的咖啡馆有一点图书馆的小威严,还有些咖啡机的声音和偶尔的iPhone收到信息的叮叮响让这里有了些淡淡的温馨。在这一段生活里谁也不知道狐狸要去哪里,她只是选择停在一个地方,此时此地此景,无意识的漫游;有一份自由,应该叫做你可以选择抬头看看窗外。
她为这种“停留”而着迷。
“那天晚上,我把工作全部交接好,和合作一年多的老板和团队道别,回到家,很晚很晚了。家里的灯全都关了。房间里是酣睡的麦先生和小麦。他通常是会责怪我回家太晚的,而那天晚上却没有。我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从惺忪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你回来了’,又睡回去。我说那我先去洗漱一下。城市里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漆黑一片,夜里总是有些光照进来,会让你看到他们的轮廓,棉被是温热的,呼吸是真切的。那个晚上我全身都有一种神秘欢欣又释放的感觉。好像从来没有那么真实地拥有过这夜里的一切。那是在我正式休假的前一个晚上。”
“我并不是那么伟大,我并不是选择为家庭牺牲什么,而恰恰是我想去从中获得。这就像我也很热爱我的工作,因为我可以从经营一份有着自己信念的事业当中获得内在的激情。我的家庭并没有安稳过,可能我原本就是一个爱漂的人。麦先生一直随着我,无论是在一起,还是迁就我分开去别的地方。去年我一个人在伦敦,去了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看本初子午线,旁边有一个天文博物馆,里面所说的故事,都是关于人类要回答自己“where am I”的问题;他们看星星,航海,驶向无尽,不再归来,都是为了寻找自己“在哪里”。后来我就坐在天文台前那片大大的草坪边上的长椅,当时下着一点小雨,轻轻地落在头发上。我就在想,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个人去漂泊,是不是真的会迷失。”
“今年我们决意一起去了一趟中东和土耳其长途旅行。一次旅行,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如此艰难。不是他请不到假,就是我们放不下小麦。在生下小麦四年后的秋天,两个人鼓起勇气尝试出离一下。我回来之后曾经写过几段文字,去纪念这段难得的旅程。土耳其的美丽不用多说,而我最喜欢的是赛尔丘克。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叫‘七贤庄’的葡萄园,里面到处都是酒神像,是一个需要坐小火车才能到的偏僻的地方。有一天夜里,我们看完黄昏的飞鸟,却坐上了方向错误的列车。再返回,就多花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从那个小小的火车站回到七贤庄有一段路。疲倦不堪的我觉得短短的路都漫长得无法动足。麦先生于是说我来背你吧,就把我背起来了。他是一个很纤细的男子,但我上了他的背之后发现他比我想象中壮实可靠。我就抱着他,抬头看看天,发现头上真的是满天繁星,空气里有一种暗夜里清新纯粹的味道。那样的感动我觉得可以维持好久好久,就算我们回归平淡的生活,那样的温热都不会轻易离去。”
“我很爱在赛尔丘克的时候去看的以弗所废墟,因为它会唤回你记忆里废墟的力量。那里是宙斯之女守护的城,曾经是最辉煌的城市,众神共生,宗教繁衍,政治家,诗人,读羊皮卷的虚者云集,辩论,思想与崇拜,城邦碰撞。在今天繁华落尽,残桓断壁,游客纷纷来瞻仰的图景下你会为这样的时空错落感而震撼。离开的时候我们走在一条林荫道上,我们在一尊雕像前面停下来,他就问我,‘你如果有一段时间,最想做的是什么?最想做的。’你有没有试过被人问这个问题,然后你发现你真的从来没有好好想过?我想了好一会儿,那一刻的宁静可以让你真正去到心灵底处而不需要再欺骗别人或蒙蔽自己。我就说,‘你说我还可不可以写专栏?’。他就说,‘可以的’。我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很矫情的,在这个对‘矫情’二字深恶痛绝的年代,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其实是一群连梦想都不敢有的人。我们当然可以说‘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但我们真的不过是顺应生活的绵羊。但那一刻我才发现你真正的力量果真来自你的home,给你力量的果真只有你最珍爱的人。”
“我什么时候为麦先生去付出过去实现过他的一些想法呢?我现在想到不多的一件事情是和他去台北小巨蛋听陈绮贞演唱会。那是他的女神,是他说他愿意听第二遍的演唱会。想起这样的事我就会去想我还可以多做一些什么。今天正好看到女神的一段文字,‘我不会永远在我创作的字底下一直卑微下去。我不是一个乞讨者,我连一个示弱的眼神都放不开。但作家和乞讨者却有强烈的关联,你必须牺牲你移动的自由,你必须有一种‘我承受得起’这样的孤独和耐心的样子,坐在发臭的角落或是书桌前,施舍或是灵感,就会垂怜于你。我无法放弃更多地自由为了追求另一种表达上的自由,但是唯有写作能让我心甘情愿放手一搏。’。也许这样的话可以替我说出一些些不可明状的冲动。”
“我想尝试在我的home里,找回一点零星的勇气,做一些不同的事。狐狸在别处,那个别处只不过是你心里的家。”
狐狸是用一杯咖啡的时间说完了上面的话。
她只是芸芸众生里面很平凡很内敛的一个女性。上班,下班,从拥挤的地铁,到后来沿海高速上的双层巴士;后来变成每早在各大专车软件之间选择;其中还包括选择今天是走天河东呢,还是广州大道。麦先生在狐狸年幼最孤单的年纪出现,身上总有着忧郁而丰富的气质。“狐狸被小王子驯服,这世上就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狐狸看到麦浪金黄的颜色会想到他的头发。”
麦田里面又孕育出了小麦。可能只有这一片麦田提醒着狐狸,她也可以尝试诗意地奔驰;即使没有人读懂她,她也愿意承受麦田里的孤寂。就让她好好地做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