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勤快的人,父母早起的基因似乎并没有遗传给我。
走进大学,一股新鲜劲过后,才发现再也不用玩命一样的去读书了,一天仅几节课,有时连一节课都没有,生活的节奏明显减慢许多,像恶补以前的某种缺失一样,为了懒床,早上的饭都可以错过。若早上第一节不是重要的某老师的课,懒洋洋的和同班的舍友招呼一生“哥们,帮个忙”,同时打个哈欠,头又缩回被窝去了。像某种暗号一样,舍友早已心领神会,“得嘞”。像这种互帮互助的事情,搁在谁头上,都有可能发生。
每次放假回到家里,都是母亲做好早饭甚至都凉了,我才勉强被母亲喊醒,以至于,我吃的这顿饭,都不好意思称之为早饭了。母亲若是哪次被逼急了,就会很气恼的说:“你考学时的那股子劲都到哪去了呀?!”,对于母亲的这样的话,一般是没有必要回答的,若实在听不进去,就来一句“关键不是考上了吗?”
踏入社会后,温床变成了孤冷冷的被窝。
在工厂里默默拧螺丝的三年,我吃尽了人间疾苦,光滑的手掌长出了粗厚的老茧,一个小问题,领班批评你时能扯出你八辈祖宗,懒床的坏毛病早就给社会的皮鞭子抽没了,甚至,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偶尔做个梦,梦里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声及大小领导们经典的骂人声。你迟到一分钟,公司就按迟到苛扣你的工钱,甚至,你即便是踩点而至,那些大小领导们也会伸个驴脸瞪你大半天不可。还有自己吃喝拉撒的一切事务,你若怠慢了任何一项,它都会给你脸色看…… 唉,难道这一切都怪自己提前把福享完了的缘故吗?
这一切结束于与妻子认识后。
结过婚,工作稳定了下来,母亲也前来帮衬我们打理生活琐事,我的生活才有空闲出来。而我又有点乐不思蜀了,懒床的习惯开始死灰复燃了。
此时,我已是成家的人了,母亲对我懒床的恶习不再针锋相对,批评我的方式委婉和气多了,毕竟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母亲做好早饭,她就坐在那里等我醒来,何时醒,就何时一起吃饭。有时,竟然等到了中午。母亲给我做了中午饭后,自己偏吃早上的剩饭。一次,我因贪睡忘记了重要的事情而懊恼时,母亲也在一边慌张的着急,同时,心底似乎还有若干想说的话,最后她把千言万语拧成了一句,听不听,算是她最后的善意的提醒,要是放在小时候,他早就拿个枝条抽我屁股了。
“你都多大了……等你有了孩子,让你睡,你都睡不着!”
我还是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半信将疑。
一年以后,母亲的话就灵验了。
子木要出生的那几天,我医院——家里、家里——医院的几乎跑断了腿。那时的母亲由于我父亲的突发手术已不得不回老家了,守在医院的是我的岳母和雇来的月嫂,她们虽说让我少操了不少心,可我还是一百个放不下。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我几乎都没有休息。看着小宝宝健康的来到爸妈的这个世界,妻子几乎忘记了自己肚子上那一长刀的伤痛,我也本能的忘却了奔波的辛苦。
不知从何时起,我懒床的毛病果然如母亲所认为的那样不见了。
月嫂一到期就拿着工资离开了,岳母岳父因自己家里的事也不得不提前离去了。我和妻子一下子沉默了好几个晚上,突然觉得日子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硬东西,它给过你幸福的温柔,也给你很多无奈。
子木一夜能拉三次屎,每一次都要换尿不湿,给他擦完屁股,必须还要用温开水给他洗屁股。红屁股严重时,还要给他接着涂屁股,听着他持续的大声哭泣,睡意全无,数天下来,我的黑眼圈一层层的使我不想睁眼。
每天早晨,天还不亮,我就拉个购物车跑到早市里去了,勉为其难的和老太太们挤空间,就为了争个便宜菜,我的手练的既快又准,最后,她们气的干脆不买了,齐刷刷的都用眼瞪我,我这才停了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过火。
由于汲取了在早市买菜的经验教训,去超市买肉时,对那些一角钱都肯跟你死扣的老奶奶们,我顿生悔悟和怜悯之心,决定文明礼让。早上八点半,超市准时开门。锁链刚打开,声音未止,一群群老太太便鱼贯而入。我至今都不明白,超市的打折信息以及半点风吹草动,她们的耳朵咋就恁灵敏哩。我也是奔着九块八一斤的猪肉去的,跑到二楼的猪肉铺子前,立马排了队,挺靠前的,心里美滋滋的。可当卖肉的人一到,开始卖了,原先井井有条的队伍却一下子乱成了麻。吆喝声、讨论声、选来选去的犹豫不决声、踩着脚后跟碰着脚尖的急叫声,唯独不变的是争先恐后抢位子的声音和写在脸上的心理表情。在她们强有力的挤兑下,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后排,当轮到我选肉时,那些折扣的肉早已哄抢一空,我灰溜溜的带着我自己的被迫打了折的心情空手而归。
近五个月过去了,子木唯一保留下来的习惯是,夜里要吃几次奶,早上六点比我的闹钟更早更准时的醒来。屡试不爽后,我直接关掉了原来的那个不切合实际的闹钟。
子木一醒,若是第一眼就能看见我,会给我一个很爽朗的笑,要不然,能把全家人都哭醒。妻子半醒着,第一时间依然会叫到我,说句‘快哄哄你儿子’,接着翻一个身沉睡下去了。妻子夜里给娃喂奶,也够辛苦的。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也变得早起了,以前的各种懒床的借口不翼而飞了。数日过后,我的生物钟居然超越了儿子的步调,生怕天亮最凉时分,子木蹬开被单。这一举动,受到了全家人一致的好评。
儿子在吃完早晨饭,他要睡上一段时间,而此时,我却要忙碌的上班了。
儿子长大了,对我的依赖性直线减弱,我的懒床病却因他彻底治愈了,每天一大早,怎么都睡不着,我毫不犹豫的走在早起的路上,比遗传更直接的是,我代替了父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