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的生日是1943年8月25日。爸爸离开我们整整206天了。
想念爸爸最痛苦的几个月,我是个玻璃人,心是玻璃的,身是玻璃的,特别脆弱,动不动一汪泪水就蓄入眼底。干什么都会想起爸爸,想起就难受,恨自己那么笨,那么迟钝!爸爸在病榻上那么孤单无助,为什么不早点回去陪爸爸?总是盼着盼着快放寒假,放了寒假就立即回来好好陪爸爸,却不料,还没到元旦,爸爸的状况就急转直下,当我匆匆赶回时,亲爱的爸爸,被隔离在重症监护室,从头到脚插满了管子,从此以后,我再也听不到爸爸叫我的名字,看不到他对着我微笑了……
我想念爸爸!想跟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爸爸的去世,使我对死亡特别敏感和抗拒。我变得神经质,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这个人,那个人,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意味着失去,我害怕失去。
妈妈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不是说是感冒吗?不是也一直在看医生,还住院了,中药也吃了很多,几个月下来,竟然连饭都吃不了一口了。我们带妈妈去打氨基酸,大夏天的,妈妈要戴上帽子,穿着衬衣再拿件外套备用,随身带了几条毛巾,在打吊针的时候给左肩膀搭一条,额头上搭一条,这些都是怕风怕冷的部位。
打完能量针,身体有了点营养,妈妈心情也舒展一些。可是好景不长,妈妈又戚戚哀哀地诉苦,胃依然不吃倒饱,腿也无力,也没有大便,还口里发臭。我们劝她,胃病要慢慢养,慢慢治,医生都说了,关键是心里不能急,心脏早搏就是提醒她要慢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吃药,会好的,而且这个医生是专家,二十年前妈妈就在他手里治过胃病,是妈妈信任的医生,要有信心。
妈妈的胡思乱想,是身不由己的,她身上不舒服时,唉叹身体,身体有些起色时,忧愁家里那些七七八八的琐事。脑子闲不下来。我们被她左一出,右一出的假想事件折腾得烦躁,告诉她,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伤脑筋,更不要操心力所不能的事,只要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就行了。可是妈妈还是闲不住,总忍不住要说,连我们干什么被她看见了,都会挑出毛病来,指教应该怎样不能怎样,好像没有她,我们就不会生活,不会洗碗,不会扫地了。
最让人难过的是,妈妈隔三差五地说自己不行了,这两天喊着闹着叫哥哥回来,哥哥把工作安顿好,回到妈妈身边呆几天;过两天又盼着弟弟回来,弟弟出差十来天,妈妈盼了十来天。把每个儿女叫到跟前,交待她的遗嘱。妈妈怕,怕她真的不行的时候,想说的话没说,怕爸爸临终前的光景临到她,她要提前把一切都叮咛好,安排好。
我们渐渐摸着了妈妈的心思,妈妈没有安全感,尤其病况不好的时候,她就象个小孩子一样,诉说她的感受,语气里尽是求安慰求关注的气息。我跟她讲人的归宿,讲人的灵魂是不死的,告诉她有一位神名叫耶稣,只有他能够一直陪伴着她,安慰她,我们,都只能给她很有限的关怀。而且,我们的爱,常常带着失误和偏差,唯有耶稣的爱是完全的,没有任何伤害。将来,人都应该到耶稣那里去,不能下到可怕的地狱里,在地狱里是永远地受苦,没有尽头。
妈妈不信。妈妈问我:“那你说,你爸现在在哪儿?”
“我爸现在在乐园里安息着呢。”因为爸爸在曾经被我探视的某一刻有了些微意识,我赶紧抓住机会问了爸爸信不信耶稣,如果信,那就把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放在爸爸张开的掌心里,静静地,慢慢地,我的手,被爸爸用微弱的力气合拢包住了。爸爸信了!得救了!我惊喜地跪地向神祷告,并且,也提出自己的怀疑,爸爸是不是真的信了,神是最清楚的,我看到的是爸爸握了我的手,他回应了我的提问。那天,我一直在喜与忧中思虑,不知道爸爸的那一握,是不是表示真的信耶稣了。直到当晚十点多钟,在医院租睡的小床上,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欢喜充满我的心。我不知道这种喜乐是怎么回事,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爸爸还是在凶险中徘徊,我是沉郁寡言的。但是这个喜乐太真实了,就在我心里,我几乎可以象旁观者一般审视到它。为什么这么喜乐?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这是我所信的神给我的一个确据,让我不要再怀疑爸爸的得救了。
这个经历,给妈妈讲过,这回又讲。她没有言语。我突然开了窍,妈妈是想念爸爸呢,爸爸去的地方,是个好地方,那里“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在爸爸最后的时刻里,对爸爸耳语:妈妈我会管的,弟弟我也会帮助,还有哥哥,将来,我要把他们都带到爸爸那里,我们一家人,还要再相聚。
爸爸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必再受苦受罪,不必再受屈辱被轻视,这是在我想念爸爸极度悲伤时,最安慰我的消息。虽然认识了真神,信了耶稣,我们就不必惧怕死亡了,但谁不希望与自己亲爱的人多多相处在这世上呢?我的妈妈还在救恩之外,还没得到那永恒的恩典,所以,想念爸爸的最好的方式,不是自怨自艾,哀伤痛悔,而是,多多地,好好地,爱妈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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