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想回到哪一年】

 2015 农历年

 这座地址位置偏南方的北方小城好像是特意为了烘托节日气氛般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有趣的小品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高亦果端着纯黑色的咖啡杯，安静地侧立在落地窗前，微微颔首望向在夜空中绽放地姹紫嫣红。她披了一条奶白色的羊毛披肩，更是衬得她削瘦羸弱。从咖啡杯中升腾出的雾气，恰到好处的模糊了她的容貌，让屋内的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被高亦晨支使到厨房拿放篦帘的陆川，经过阳台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失神，下一秒他款款走向高亦果。

 “在想什么呢？”他斜靠在门上语气温和地问。

 “没什么。”高亦果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太短暂未达眼底便以烟消云散。

 陆川无奈地耸耸肩，他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她才不过二十岁，原本该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可给人的感觉却是经历过世间所有世态炎凉的耄耋老人。

 他并不打算放弃，继续发问：“不开心吗？”

 高亦果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睛低头瞥了一眼陆川手中的篦帘：“我哥还在等你。”

 被下了逐客令的陆川只好挠了挠鼻子，转身刚要走，却听见屋内小孩子们从哪里谈论“如果时间倒退，你愿意回到哪一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陆川重新看向高亦果，掷地有声地问：“亦果，如果时间倒退，你愿意回到哪一年？”

 高亦果身子轻轻一颤，几滴咖啡从杯子里迸溅到她白皙的手上，她慌不择路地用羊毛披肩去擦拭，发现羊毛披肩沾染到污渍的时候，又急忙用手去擦拭。乱了阵脚的高亦果就好像是一个被老师责备这道题为什么不会做的小学生，委屈、无助、不知所措。

 陆川感觉找到了他想要的线索，他将手轻轻地放在高亦果的肩膀上，安慰似地拍了拍：“别担心，一会儿我帮你洗掉就好了。”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陆川，用客气地语气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

 二十岁的高亦果再也不会向十五六岁那样，别人给予她一点点帮助，她就会主动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抓住线索的陆川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一会儿一起去广场看烟花吗？”

 高亦果本想拒绝，待看到陆川眼眸里闪烁出的执拗，一个晃神，觉得他像极了廖一铭。想到这个名字时，连她都觉得诧异，不是下过决心不再想起吗，怎么又会这么轻易地从心里冒出来呢。

 陆川将手在出神的高亦果面前晃了晃：“亦果……”

 高亦果回过神来，抱歉地冲他笑笑：“是星汇广场吗？”

 “是。”

 “那现在去吧。”反正也好久没有去过星汇广场了，记忆中上一次去还是一年前。

 这次轮到陆川不知如何是好了，明明做好了持久战的打算，可是对手这么轻易的就投降了。他干咳了两声，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现在走？”

 “好。”高亦果的目光没在陆川身上停留，她径直越过陆川，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呢子大衣，朝门外走去。

 他们取了车去星汇广场，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陆川瞥了眼倚在车窗上微阖着眼的高亦果，张了张嘴想说两句玩笑话，让气氛不再这么沉寂，可是脑袋里怎么都搜搜不到他觉得能让高亦果开怀大笑的笑话，在他看来高亦果太过于孤傲冷艳了。

 “星汇广场每隔五年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烟花晚会。”高亦果突然睁开眼睛，“你运气挺好的，头一次来洛城就能看到。”

 “是吗？你看过几次？”

 “这应该算是头一次吧，几年前和几个好友约定过要一起去星汇广场看烟火的，”她的嘴角咧出一丝苦笑，“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影相吊了。”

 “想说说吗？”

 高亦果手柱着太阳穴：“说什么？人身边的位置就这么多，有人来有人走，你年少时的朋友有几个现在还有联系的？”

 高亦果略带警告性地扫了陆川一眼，她不是小孩子了，别人问什么就会说什么。那些过往的记忆她连现在最好的朋友都不愿向其提起，更何况会对哥哥的大学室友倾诉呢。

 陆川见她执意不肯开口，只好作罢。

 “到星汇广场了，我出去抽根烟，然后再回来。”他从中控台的储物盒里拿出烟和打火机，随意地披上了外套，匆匆地下了车。

 待在车里的高亦果觉得有些热，她往前探身子去寻找控制暖气的按钮，下意识地往未合上的储物盒里瞟了一眼，一瞬间呆住。

 她面无血色地拿起那条静静躺在储物盒里雕刻精美的象牙挂饰，怎么会在这里……那些过往的岁月瞬间将她桎梏住。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她仓促地从车里出来，拨开层层人群找到站在角落里的陆川，还没等陆川说话，她就将那天象牙挂链在陆川面前晃来晃去：“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啊……”陆川想要接过挂坠，却被高亦果紧紧攥在手里，他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我两年前来过洛城，去二手市场，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男孩卖给我的，我记得我给了他一个很低的价格，但是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可能是从哪里偷来的吧，没有发票收据，也卖不到哪个正规的古玩店里。”

 “他不是小偷！”高亦果粗暴地打断他，然后将手上的那个玉镯子摘下来放到陆川的手上，“我和你换。”

 陆川将手镯重新带回高亦果的手上：“亦果，我可以把这个给你，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并告诉我为什么就可以。”

 “什么？”高亦果抖着嘴唇问。

 “如果时光倒退，你最想回到哪一年？”

 高亦果紧紧攥着手中的挂坠，呆立在原地，眼睛中泛起白蒙蒙地雾气。

 陆川看着尽在咫尺的高亦果，这个女孩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心里突然泛起心疼来，他脱下大衣为高亦果披上，伏在她耳边轻声说：“说出来会好些。”

 连续砰砰砰几声，巨大的烟花在星汇广场上方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幻觉。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陆川听到了高亦果在他的耳边低语：“我最想回到的那一年，同样也是我最不想回去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