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如风，常伴吾身。——亚索
01
我有一种看到未来的超能力。
不过当这个能力第一次显现时就置我于绝望境地。
那时我十五岁，妈妈生了重病住院，就在她住院的那个晚上我梦到一个场景：病房很多人进进出出，床上躺着的人被白布盖住，医生宣布死亡时间2009年11月12日15点25分。
梦后三天，妈妈去世了。和我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我不敢向任何人说起这个梦，因为我始终觉得妈妈是因为我的梦才会去世的……
所以正如你想的那样，我的超能力是可以提前三天看到亲人的死亡场景。
02
曾经我也试着改变梦境——我曾叮嘱姑爷最近不要在过马路时玩手机，容易出事。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拉下马脸，拉着他的女儿当众臭骂了我一顿。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我大抵都被当成了疯子，于是我变得更加沉默，不再想改变每一个梦境。
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宿命，生死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至少我是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看似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直到昨晚我梦到了妻子。
梦中有什么？
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像是蜘蛛网一般破碎的窗户、驾驶位上满脸是血的妻子、马路上不断涌上来的行人。
这是车祸现场。
03
我满脸冷汗得从梦中惊醒，手因为害怕止不住颤抖，来不及平静心情，我一把抱住熟睡的妻子。
熟悉的薰衣草洗头水香气钻进鼻孔，我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这些年妻子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我的阴郁和偶尔的失常而用异样眼光对待我，甚至主动接近我，带我走出那个自闭空间的人。
妻子被我弄醒，轻轻拍着我的背，一如往常柔声安慰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嗯。”我哽咽着从喉咙中挤出这个字，然后翻身侧躺在妻子旁，将头埋进她的臂膀。
渐渐一个问题浮在心中，让人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要不要告诉妻子这个梦？
告诉？我怕她会整天担惊受怕。
以及有个难以启齿的自私理由，我害怕她会因此恐惧我，或者把我当成疯子。毕竟谁会把一个梦境当真？
可要是不告诉？又担心意外来临她毫无准备。
我伸出手像是溺水之人不安得来回抚摸妻子的手臂，妻子柔软温暖的手附了上来给予我回应。这时我仿佛抓到了唯一的出路——由我来改变现实。
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
04
三天之后是12月4日，那我们避免开车出门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了？我有些侥幸地想。
然后我还打算写日记，想要看看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2019年12月1日 一切正常
临睡前，我对妻子说了我爱你，妻子显得有些惊讶和羞涩。
我都快忘了我只在两年前的结婚典礼上对她这样说过。
2019年12月2日 让人担心的上班
本来想让妻子请一周的假，说出来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为什么。
无法编出理由的我只能放弃这个想法，然后我提议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妻子甜甜地笑了，她说这样她很开心。
我愣了愣，原来我从来没有主动接送妻子上下班过。
2019年12月3日 ！
今天接妻子下班的时候，她一出大门就看着我灿烂得笑了起来，并且将我介绍给了她的同事们。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大学校园，她还是那个活力的可爱姑娘。
说到底，还是毕业工作后，我对妻子的关心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明天是第四天了……一定要平安无事。
前三天的相安无事让我心存侥幸，如果我能多问两句妻子为何坚持，或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05
12月4日如期而至，早上明晃晃的太阳晃得我有些眼花。昨天我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导致我不得不开车前往会议地点。
“要不今天你做地铁上班，我下午来接你？今天你就当休息，不要自己开车了。”
妻子专注帮我戴领带，不知为何总是温柔的她有些忧郁。她摇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注视着我有些心虚的眼睛说道，“我们还是一起吧。”
我回想梦中的妻子是倒在主驾驶上，或许不让她开车就不会有事。
可我的理所当然击败了我，由于连夜的加班加上高度紧张，胃病又犯了，疼得正在开车的我脸色发青。
随着眼前一黑，我只感觉到车子被剧烈撞击，以及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朝我扑了过来。
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像是蜘蛛网一般破碎的窗户、驾驶位上满脸是血的妻子、马路上不断涌上来的行人。
梦中场景如实再现。
这次，是我，是我害死了妻子。正如十年前，我的梦害死了妈妈一样。
内疚、自责、痛苦、难以接受……一系列负面情绪朝我涌了上来，如同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深海，只能随着身体不断下沉……窒息得我快要死去。
06
不知为何，被送进医院的我，第一晚就做了梦。
梦醒之后，我泪流满面。
梦里不再是那些让人心悸的死亡画面。我看见了很久没有见过的妈妈和大学时期的妻子。
她们坐在一片薰衣草花园中，灿烂阳光照在她们幸福的笑脸上。
然后妈妈看见了我，她走过来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孩子别太难过了，我们是无法改变死亡的结果，只是……”声音逐渐模糊，梦境也渐渐淡去，妻子站在远处微笑着朝我挥着手……
后来如果在整理东西时没有发现妻子的日记本，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妻子当初坚持和我一起坐车的理由——
她昨天也梦到我或者她出车祸了，这种感觉就像真的一样。她这样写道。
我想，妻子当初是想要保护我也说不一定？
再后来，我的超能力消失了，我再也没有梦见那些死亡场景。只是有时候恍惚之间我回想起十五岁的那个梦，想起妻子的那个梦，还有那晚梦中妈妈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可惜我没有机会知道未说完的话，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之后我在去妈妈和妻子墓地时给她们带去了薰衣草。这是十年以来，我第一次独自为妈妈扫墓。
站在她墓前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妈妈后面想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不再畏惧死亡，不再冷漠死亡，以及活在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