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在当代文化消费中,爱情是一种“硬通货”。从莎士比亚到赛博朋克,从《泰坦尼克号》的世纪绝恋到漫威宇宙里的英雄柔情,我们似乎默认:一个没有人爱、也不去爱的主角,其故事是不完整的,其人格是有缺陷的。
我们消费着精心设计的“工业糖精”,沉浸在一种“爱情拜物教”的文化景观里。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曾提出“拟像与超真实”理论,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由符号和模型构成的世界里,真实已被符号所取代。我们今天所见的“爱情”,在很多影视剧中,已然成为一种“超真实”的拟像——它比真实更完美、更激烈,也更虚假。
然而,就在这片拟像的汪洋大海中,《凡人修仙传》的主角韩立,如同一艘拒绝靠岸的孤舟,以一种近乎“反叙事”的姿态,构建了他的“非爱王国”。
他不仅没有沉溺于爱情,甚至将情感本身视为一种需要精密计算的“风险变量”。而这部作品的拥趸,恰恰在韩立这种“情感祛魅”的过程中,找到了某种精神上的“代偿”与“必需”。这背后,绝非简单的“看腻了”,而是一种深刻的文化心理转向。
一、从“黑暗森林”到“情感功利”:生存法则下的必然选择
要理解韩立,就必须理解他所处世界的“本体论基础”。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刘慈欣在《三体》中提出的“黑暗森林”法则,为其提供了最精准的注解:宇宙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任何暴露自身存在、释放善意的行为都可能导致毁灭。
《凡人修仙传》的修仙界,正是“黑暗森林”法则的微缩模型。在这里,“资源”是绝对稀缺的,“信任”是极度奢侈的,“生命”是极其脆弱的。人与人之间,是一种赤裸裸的“存量博弈”。
在这种“前现代”的残酷社会结构下,我们文化中被颂扬的“爱情”——那种无私的、奉献的、超越利益的品质——不仅无法成为生存优势,反而是一个致命的BUG。
情感是可被利用的“计算漏洞”:在韩立的世界里,任何情感的流露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接口”。对道侣的爱,对朋友的义,都会被人精确算计,成为置你于死地的陷阱。韩立的“戒心”,本质上是在修复这个系统漏洞。
关系是动态的“资源配置”:韩立的人际关系网,与其说是情感连接,不如说是一张动态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资源配置图”。他与南宫婉的结合,始于一场意外的“资源交换”;他与紫灵的数次分合,是两人在不同发展阶段,对彼此价值的重新评估。这是那个世界里唯一理性的“最优解”。
当我们看惯了《仙剑奇侠传》里李逍遥为情所困、九死一生的浪漫后,韩立这种将情感“工具化”和“风险化”的处理方式,与其说是无情,不如说是对生存环境的极致适应。他让我们从虚假的“爱情神话”中惊醒,直面一个更本质的问题:在生存的压力面前,我们是否有资格、有资本去维持一段“纯粹”的情感?
二、 “去雄化”的凝视:当男性主角不再“救美”,当女性角色真正“独立”
长期以来,女性角色在男性叙事中,常常沦为一种“功能性”的存在。她们是激发男主斗志的“奖品”,是展现男主伟岸的“背景板”,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女权主义批评家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提出的“男性凝视”(Male Gaze)理论,精准地指出了这一点。
而《凡人修仙传》的“非爱叙事”,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对“男性凝视”的“去雄化”。
因为韩立的目标函数里,“拯救女性以获得爱情”这一项的权重极低,甚至为负。他不会为了“英雄救美”的虚名,将自己置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这种设定,反而将女性角色从“被拯救者”的客体位置上解放了出来。
南宫婉:她不是等待韩立成长来拯救的公主,而是与他并驾齐驱,甚至一度是他需要仰望的强者。她的困境,需要她自己去破局,韩立的出现只是一个“变量”而非“常量”。
紫灵:她更是将“自我实现”刻在骨子里的女性。无论是身处乱星海还是天南,她从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韩立,而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独立地、清醒地追寻自己的大道。
这种关系,超越了依附与被依附的传统结构,进入了一种“合伙人”模式。她们与韩立,是两个独立灵魂在各自的道路上偶尔交汇,彼此提供价值,然后继续前行。这比那些将“大女主”喊得震天响,内核却依旧是“所有男人都爱我”的伪独立叙事,要深刻得多。
三、 “不朽”的诅咒:当时间成为永恒,情感必然走向消亡
最后,我们必须探讨一个更具哲学意味的终极问题:长生,对情感而言,究竟是馈赠还是诅咒?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不朽》中,探讨了人类在历史长河中的存在与消逝。而韩立,则以一种更极端的方式,体验着“不朽”带来的“情感熵增”——在一个无限的时间尺度上,任何有序的情感结构,最终都将趋于混乱与寂灭。
情感的“保质期”:凡人的爱情、友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们镶嵌在“生老病死”这一有限的时间框架内。而对于拥有无尽生命的韩立而言,任何情感都面临着一个尴尬的“保质期”问题。他注定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化为黄土,每一次投入真情,都是在预定一场必将到来的、撕心裂肺的“死别”。
孤独是“不朽者”的本体:与其说韩立选择了孤独,不如说孤独是“不朽”这种存在状态的唯一属性。他的“无情”,是一种对抗无尽丧失的心理防御机制。正如神话中永生的西西弗斯,韩立也在永恒的轮回中,选择了一种麻木的、功能性的方式来继续他的“修行”。
我们为《神话》里易小川和玉漱的两千年等待而感动,但那是因为他们的爱情被“等待”这个行为本身神化了。《凡人》则残忍地揭示了真相的另一面:当时间不再是稀缺品,依附于时间的情感,也就失去了其神圣的光环。
写在最后:
我们欣赏韩立的“非爱叙事”,不是因为我们不再相信爱情,而是因为我们开始警惕那些被过度包装的“爱情拟像”。我们需要一个清醒的、现实的、甚至有些残酷的坐标,来重新审视自我、关系与世界。
韩立的“无情”,恰恰成为了这份清醒最稀缺、也最有效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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