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周新鲜苹果上市了,便宜的六千五一个,贵的一万三一个。同事跟我说,你手机都用三年了,该换了。我心想,三年了是能换了。可是,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我怎么能放的下跟了我三年,寸步不离,任劳任怨,我挚爱的小友?何况,换一个手机,倒腾资料,那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
略显矫情的话,我没说出来,只回了一个字:
穷
跟同事们谈话,他们都讲消费升级和消费降级,好像不整点新名词就没办法好好聊天了。可我却不感冒,我以为讲这些的要么是商贾,经营为生;要么是先生,酝字为生。如此便很好理解了,毕竟他们都需要专著的词汇装裱自己,以示其身份的与众不同。
可我却不以为意,让他们去讲好了,我就听着。富余之时吃顿好的,吃穿用度挑点贵的;囊中羞涩之时俭省一些,衣衫用品便宜简单一点,什么消费升级与消费升级就全不在乎了。
这一点是母亲交待于我的,她总说“买东西要挑对的,不一定要贵的”。我想母亲也是懂消费升级的,但之于她,可能不会使用这么个时鲜的词汇,定是叫什么理性购物、按需索取、量力而为云云。
就跟我不买时鲜的苹果一般,消费升级并不是一时冲动,是理性,是按需不取,是审视而不为。原来在母亲那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我想,若让母亲来讲讲她的生活消费经验,定是一个论坛也讲不完。
(二)
马云有一个当老师的梦想,我有一个当农夫的梦想。然而他已经实现过,并且即将又要实现了。我还没有实现,但我想这可能已经不远了。毕竟与能放下阿里这么庞大的帝国,去追求自己梦想的魄力相比,我的梦想可能不需要如此大的魄力。相对于他的梦想,我农夫的梦想可谓是很小的了,或者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可我一个上海土著同事,却在一旁讪笑到“小赤佬,你也好把自己拿来与马云作比?租梦!”
是啊!一个商业巨贾,一个升斗小民,是不好作比较。可后来我一想,比一下又有何妨,于他于我,好像都无害处。即使我所有的方面都不能与他作比,我硬着头皮比上一比,也是未为不可的。
毕竟,他54岁了,我才二十出头。虽然年轻好像也并不是多大的资本,并不能撑起我比较于他,但他说过“梦想一定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隔壁老王也说,先得要定一个小目标。所以我相信,我小小的梦想总是会实现的。
一旁的同事又忍不住补充到“侬不就是农夫吗?”
他把我问住了,我没有回答。可我一想,似乎不对,他好像对农夫存在着误解。我虽然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但农村户口,买不起房,落不了户,按照现行城乡二元制度,我的身份确实不属于城市居民,应该类属流动人口,更准确一点的叫法应该叫农民工。
好像是这么个身份。可这跟农夫却也是相差甚远了。农夫居于有山有水,自然淳朴,环境好到让人艳羡的乡村。有几分田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身在故土,不用远游,不用寄生于城隅,不用沾沾自喜于微薄收入,并以主人自居。
所以,农夫是让人羡慕的,不仅我羡慕,也让我的领导们,领导的领导们羡慕。从他们最爱买土鸡蛋就可以看出来。六块钱一个他们都舍得买,一顿还吃好几个。
我说我从小就吃土鸡蛋,鸡是散养的,每天自己吃草,散步,心情好的时候还吃虫,补充蛋白质。可他们却说,以你矮瘦的体型来看,这多半是虚幻夸大的少时记忆了。我默然,只好由他们去了。
农夫的梦想便是有了,我必须当做小目标去实现。我要养出六块钱一个的土鸡蛋,一天吃上好几个,长胖点,说不定他们就不会再嫌弃我是废柴了。
农夫的梦想立下了,我也把它写了下来,想象着应该有如下的图景:
我想有一片山
山坡上有一所房子
房子是夯土建造的
黄褐色的墙面,青石板的屋顶,冬暖夏凉
屋前有一片菜园,茄子,豆角,辣椒……
辣椒是往天上长的
旁边柴架上搭着几串葡萄,还没熟
旁边还有月季
这些都是我种的
妈妈说,中午烙了饼,煮了小米粥
再炒一个茄子吧
我说好的
茄子是我的最爱
妈妈做的吃着总是美的
我赤着脚躺在后院的藤椅上
天蓝云白,清异秀出
躲在屋檐的阴凉下
懒懒的,脑子放空了
山坡到处是我的玩伴
群鸟来回,蚂蚁搬家,知了也吼上了
只有趴在地上睡懒觉的小黄狗,不听我指挥
下午茶是自己晒的金银花
地窖的红薯,也拿出来烤了一个
炙热中剥去微红的皮
烫的我直把红薯在双手间抛来抛去
烤红薯真是人间美味
好吃到要从藤椅上跳起来
山野的日子真是安静,尤其是夜晚
四下无光的山上,星星显得格外光亮
情不自禁的一颗一颗去数
可老是被蚊子打断
于是索性不数了
随他去吧
(三)
我向一旁的同事讲述了我的梦想。他说:“你这不是混吃等死吗?你跟个大猪蹄子有何区别?”
我说:“是啊,如你这般的理解,可不就是混吃等死。其实,这和城市的生活也没甚区别,不都是在同一时间维度上,聊以打发漫长的无聊,辅以激情的点缀,消耗掉所有的耐心,并最终走向无边的虚妄。”
这样说来,这两种生活可不就是同等的混吃等死了,只是这混与等的方式不同罢了。
听了我丧而不甚华丽的梦想,同事便也说起了自己。他说他们一家三口每个季度都会有一次集体出游,在江浙沪附近,寻一家民宿,也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回归大自然,吃住在山里,登山散步体验民俗民情,也会去耕种、采摘、牧马圈羊。三两天的行程,不用当农夫,这样的生活也挺美好。
看得出,他谈起自己与家人的出游时,露出的笑容,是快乐的,幸福的。这在他平日工作的氛围中是很难看到的,因为大多工作与生活的节奏是无聊的,平淡的。可我想,这种回归自然而获得的纯粹快乐,只是在漫长乏味单调的无聊中,一不留心,某种喜出望外的侥幸所得。
所以,我便不向往如此的生活了,毕竟我还有着农夫的梦想。立个志向,换个混吃等死的方式也是好的。
在上海的日子,朝九晚六,加班,睡眠休息,好像都只以一个空间存在方式,裹挟着我。家里,公司,餐馆,地铁,公交都是匣子,静态的,移动的,我在其间,看似略有章法的方向却又似漫无目的的游荡。
周末偶尔休闲吧,也走不开这个匣子。商场是匣子,体育馆和美术馆也是匣子。就连公园都是匣子的,四围一圈,便置于这人造的,似自然而非自然的匣子中了,裹挟的我都想要逃离。
可一想,我怎么会想要去逃离?若要逃离,为何前往呢?哎!我真是矛盾的紧。
满城是匣子,那些人造的,似自然而非自然的空间存在,也有人喜欢,可这样的空间感,让我慌得紧,真是极讨厌的。每天重复着这种生活,这样的混吃等死,于我便是一种束缚了。
毕竟,人的生产生活与土地、与自然是保持联系的,并不能因为集聚效应而切断,不能被房屋、地面、雾霾、道路、围墙予以阻隔,我想我是属于自然的。
所以,我终于理解我想追逐农夫生活的缘由了。匣子里的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繁华的都市,修剪齐整的公园,光彩的商场,绚烂的舞台,琳琅的物品,丰富的饮食,这些被发展到如此精致的东西,都不是农夫应享有的。
或许,我眼里农夫的世界应该是这样的:
居住:不是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植物仅作为点缀,而是用自然的物料夯筑,散发泥土的味道,还有炊烟袅袅。
食物:不需要防腐杀虫,不是化学元素的堆砌后,从温室走出来。它最好是自己种的,黄瓜从藤蔓上摘下来,就能塞进嘴里吃。
运动:不是与各种冰冷的器械做斗争,是在原野里奔跑,草地上打滚。偶尔,与鸟儿赛跑,与乌龟赛跑也是极好的。
音乐:不是声嘶力竭的舞台怒吼,是追鸟儿、逗蛐蛐的自然哼吟。最好是清晨傍晚,附耳将那些自然的曲调记下来,放在自己的脑海里,心里,身体里。
认知:不是商场的尔虞我诈,胡乱猜忌,而是遇见生命的神奇,自然的奇妙,享受平静、淡然,从欲望的减法中获得充盈。
……
这是一副奇异的景象,但是他们都是美好的,自然的,舒适的。不像待在城里,自然与城,与我,我们都一样,只能看见他们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那些都是人类造物投射在虚无的墙上的,总也捕捉不到。
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我梦想的消费升级吗。在我心里,理性的为自己构筑了农夫的田园生活,想要去消费他居住、食物、运动、音乐与认知的世界。
还是母亲说的好“买东西要挑对的,不一定要贵的”。我很好的践行了她理性购物、按需索取,量力而行的生活经验,想要达到自己欲望的消费升级。难怪我想象的农夫生活里有母亲的身影,这一定不是因为她做饭好吃。
所以,我是一个农夫。观山放羊,朝耕夕宿,让人欢喜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