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北风呼呼地吹,冻得男孩不禁缩了缩脖子。他手上提着一壶刚煮好的乌龙茶,壶口还冒着热气,蹭蹭蹭的往上蹿。男孩一会用左手提,一会又换只手。再把空着的那只手平平稳稳地放在壶口的上方。用这微小的热量给自己增添一分温暖。他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今晚就是除夕了,这座小城的一隅的一条弄堂此刻也有了人味儿……

  一阵风猛地吹过,男孩的破毡帽从头上掉落,他哆嗦了下,又缩了缩脖子,似乎想把他的整个头给缩进这件刚买的大棉袄里。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水壶,正准备捡毡帽时,突然他发现他的帽子不见了。男孩惊了惊,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一旁的水壶。

  “给你啦,咯咯咯……”男孩听见有人在笑,一抬头,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抓着他帽子的帽檐咯咯咯地对他笑着。

    男孩一把抓过帽子,戴在头上摆了摆位置,又用空余的手从下往上地一抹鼻子,吸了吸。对女孩说到:“你不在家里帮你妈做饭,跑出来做什么?”

    女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走啦走啦……今天可是团圆的日子呢……我爸要回来咯……”

    女孩身旁的男孩脸色一黯,轻轻呢喃着:“真的是团圆的日子吗……”

    一路上,他再也没有心思用水壶取暖了。

    天色已至傍晚,天边的晚霞散发出绚丽的光彩,若从高处往下看,便会发现弄堂上方弥漫着一片淡白的烟,随着风荡着,从下往上看,要不是云被映得发红,人们几乎认不清头顶上飘着的是云亦或是烟……

    男孩提着水壶,从下午申时到现在的日落,过了两个小时多。他提着这破旧的水壶,走四五公里就为了买他母亲最喜欢的乌龙茶。

    男孩换了只手,抖了抖那只由于提重物过久而发红疼痛的手。女孩围着男孩东转转西转转,嘴巴不停地打开又闭合。突然,男孩停了下来,女孩先是疑惑,后来感到头上传来一阵疼痛感,她哎呦一声,满脸怒容地往后一转。她惊叫了一声。

 

  “哎呦,你这丫头!你怎么又和这个没爹的孩子走在一起啊!晦气!走开走开……”一个肥胖的女人紧了条粉红色的围裙,双手散发出一股鱼腥味,笼罩在男孩和女孩的四周,女孩不禁皱了皱鼻子,看了看男孩,径直地走向家里。女人瞪了一眼男孩,一只手往上提,做出要打男孩的样子,恶狠狠地说:“以后你小子再勾搭我女儿,我饶不了你,哼!”

    男孩耸了耸肩,这场景他也见怪不怪了,几乎每次回家都会有这种场景发生。他扭过头,把水壶换了一只手回家了。

  还未进门,男孩看见母亲拿着一幅对联站在一个破旧的小木凳上小心翼翼地把它贴到了相比较于她高大的木门上。红纸挡住了木门被风吹雨打而留下的深深的沟壑。

  男孩微微一笑,喊了声:“妈,我回来了!”说着还把水壶举起来摇了摇。木凳上的女人转过头,宠溺地道:“你这孩子,每次过年老走这么远路,买这个茶水。”她又拍了拍这对联,从木凳上下来了。

  “来,你把这窗花贴下,贴好点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去城区的一个师父那里求来的。”

  “知道了,这么点小事,搞得定!”

  “你这孩子……”

  男孩看着母亲,不禁莞尔……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这座小城,压在了这条弄堂高高的天穹之上。雪花淡淡地飘落在青石上、砖瓦上……一片片,一片片……

  男孩透过窗外,看见雪花飘落,笑了……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在男孩家的木门上响起。男孩知道女孩的妈妈,也就是那只母老虎来了。他无心欣赏雪花了,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母亲,母亲正在把水壶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倒在碗里。她看了下男孩,笑了笑……

    门开了,男孩看见了女孩,她站在母老虎魁梧的身躯之后,显得十分娇小。她的眼眸里还闪着泪花,长长的睫毛上的一两滴小小的泪珠在晕黄的灯光下反光在男孩的眼瞳中。

  “你什么意思!叫你家儿子来勾搭我女儿,是不是自己没男人了叫你儿子来勾搭我女儿再让她和你一样守寡!”母老虎又开始骂街了,一个不好可能还会吃人!

    弄堂里的其他邻居一个个从窗口探出头来观赏这番戏剧,有的人甚至端着碗年糕饶有兴味地吃一口年糕,又和身边的人指指点点。似乎弄堂里每天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母老虎骂街了。

  “你干嘛呢?我儿子怎么了?勾搭个屁!”男孩本以为母亲会像以前那般配唯唯诺诺的来息事宁人,但这次的反应却又特别大,男孩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悄悄地斜着眼睛看了看母亲,第一次发现原来瘦小温柔的母亲居然这么的高大。他又瞥了眼女孩,只见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

    “呦,你还牛起来呦!看老娘不……”母老虎举手便要打。女孩握住母亲肥胖的手,轻声说:“妈,爸快要回来了……”

    “爸什么,爸什么。我今天先收拾下这个泼妇!”母老虎抖动肥大的身躯,肚子上和手臂上的赘肉一抖,往女人推去。男孩见状慌地拦住,女孩用力拉住母老虎的黑丝衣裙被左右摆动着。

    “丫头!干嘛呢你!被那小子勾了魂了啊!胳膊肘往外拐!”

      “妈,你这是无理取闹……”女孩声音越说越小,直至似蚊鸣。

      “什么!你再说一次!”母老虎的脸都涨红了,转过头继续想推女人。女孩又拉了一次,母老虎想突破掣肘,一把推过女孩,女孩没反应过来,被推倒在青石板上,晕倒了。

    雪下得大了,风也越来越凛冽了。母老虎发现打错人了,慌忙去抱住女儿,冰冷的青石正缓缓地冰冻着这母亲的心。母老虎回头瞪了身后两人,抱着女儿小跑着回去了。

    其他房子里的窗口透出一阵嘘声……

    雪落在男孩的手上,落在他的头上,他没有缩缩脖子,也没有去挠头。他摸了摸手上的雪,雪化成了冰冷的水,从他的指缝缓缓流下。风轻柔地吹过他的身边,他发觉,冬天的风,再温柔,也是刺骨的……他又深深地看了看母老虎的背影,若有所思。

  女人拉着男孩回去了,重重地关上了门。

  母老虎把女孩抱回了家,淡黄色的灯光下照在女孩甜美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不禁想亲她一口。这个胖女人看着女儿,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她不禁皱了下眉,烫的吓人。

  胖女人慌得去厨房拿药,准备湿毛巾……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女人啐了一口,手上拿着湿毛巾开了门。

    “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还把我们母女害得不够惨么?”母老虎尖叫到。

    “我们就是看看你女儿怎么样了?帮下忙!”

    “呵!进来吧!”

      男孩陪着母亲进了女孩的家。他第一次来到了女孩的家。家具没有几件,客厅的沙发更是破败不堪。女孩的房间也不是很大,但充满了粉红色。家具齐全,虽然破旧但还是可以使用。就是天花板的漆开始掉了,色泽也变暗了。男孩坐在女孩的床檐,把从女孩的母亲手里接过的湿毛巾轻轻地放在了女孩的额头。

    厨房里两个女人正忙活着。

    “孩子他爸就要回来了,她又这样子,年夜饭还没做,怎么交代啊……”胖女人坐在水壶旁边,盯着水壶,愁眉苦脸地低声说到……

    男孩看着女孩,渐渐地他感觉脸在发烫。他慌地低下了头。

  “咯咯咯……你脸红什么?”男孩听到一声微弱地笑声,愣了一下。突然,猛地一抬头,看见布枕头上一个笑盈盈的女孩脸上和他一样泛着红晕看着他。

    不过,男孩更红一点……

    男孩见女孩醒了,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对女孩说:“你……你醒了,啊!我……我去……我去和你妈说下。”说完,他慌得跑出去了。一出门,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火烧般。

    他尽量慢地走到厨房,脸上的红晕才消减几分。但还十分显眼。

    “阿姨,她醒了!”

    “真的?!太好了!”

      胖女人急忙跑去女孩的房间。

      男孩看到母亲和胖女人刚刚在一起做饭就很是纳闷,他悄悄地问了下母亲。母亲又摸了摸他的头,投来了一个不满的眼光。说到:“其实,你阿姨也是很难的,他丈夫都一年只回来一次而已,她对她女儿可是很爱惜的,不想看见别的人,特别男孩子和她一起,更何况还是……我们这种家庭。”

    说到最后,男孩看见母亲的神色一黯。他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

    “呦,你们娘俩干嘛呢,这么忧愁。今天晚上不许走,吃完年夜饭再走!谁走老娘和谁急!”女孩的母亲搂着女儿说到。

    男孩看着女孩,两人露出甜甜的微笑。

    “咚咚咚……”门被敲响。

    胖女人兴奋地对男孩和女人道:“八成是我那口子来了。来,你们先坐……”

    夜深了。雪停了,弄堂里的青石板上一片雪白。午夜的钟声也缓缓敲响,在一个弄堂里的旧屋子里,一桌人举杯欢庆。

  弄堂里有个男孩还有个女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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