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四年里道不尽的辛酸过往,带来的痛苦体验有轻有重不尽相同,但要说到五星级黑暗折磨,一定是教学评价当之无愧。
那是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往事。总参谋部对所辖军事院校进行全方位考评,综合考量之后对各学校进行等级评定,如今想来与个人评职称略有雷同。我们作为军校里的佼佼者,从上到下自是万分重视,事无巨细做好万全准备,全校折腾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如今能回想起的:晚上集体加班到将近凌晨,你以为学习?no no no,补各种笔记本才是正解;去树林草丛里,打理那些数年无人问津的犄角旮旯,多年积攒已至半腐的杂草树叶亦不能放过;厕所刷得纤尘不染,干净到让人进去方便都带着负罪感;蹲在地上用刷子洗衣粉一寸寸刷地板,恨不得刮下一层地皮……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傻子都知道如此大规模的教学评价不会决胜于如此无聊的琐事,最关键的是还要经常占用本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一时间怨声载道怒气冲天,只是各级领导居然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最后的评价结果给学校的声名在外甩了狠狠一记耳光,正应了那句失民心者失天下,给我们每个人都带来不小触动。
至于学校日常状态下的那些文化课、队列、体能,过一段时间总能半死不活地慢慢适应,但各种稀奇古怪让人无法忍受的规章制度花样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比如:不!许!用!手!机!
还能说神马?在这个21世纪的信息化社会里,手机已经成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就像上厕所要用卫生纸、出门要有人民币一样,身上只揣一个手机都稍嫌落伍,见了熟人根本不好意思打招呼。所以上军校的孩子,其实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土鳖过往。
没有手机,书信着实流行了一阵,想来也够难为当时与自己通过信件的几个同学,不但如此复古的通信方式煎熬人,还有我从小烂到大的一手小破字儿辣眼睛。“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如此诗意跨越岁月长河印刻生命之中,于恋旧的我而言,唯一的好处是如今不经意间,偶尔翻出那一封封泛黄的信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共同留恋的青葱年少,是笔尖流逝的如水年华,一页页花花绿绿承载着沉甸甸的回忆与相思。
此状况只维持了一个学期。鉴于那些谨小慎微勇于顶风违纪的人已经安全存活长达数月,寒假归来,大家已经迅速跟上了时代步伐,从此一个个狡黠灵动的小狐狸与老奸巨猾的队干部之间,又多了一项猫捉老鼠斗智斗勇的危险科目,惊险刺激其乐无穷。
四年里对手机的管控从一而终,我们的亲密伙伴没有一天不是在暗无天日的残酷环境里艰难求生,那些年躲在被窝里聊过的扣扣、刷过的校内、发过的短信息、煲过的电话粥,其实都是在刀尖上舞蹈,名副其实的华丽冒险。
手机不见天日,电脑倒一路绿灯,后面很多专业课的内容需要在电脑上完成,队干部鼓励学员使用笔记本。只是如此压抑贫乏的业余生活,不用电脑来找点乐子,对得起这难得的一项宽大政策么?
宿舍里第一台笔记本电脑出现在大二,大家对这种新生科技显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热情,罕见的八人齐聚对同一事物发生浓厚兴趣足以说明一切。小小一方屏幕能够同时满足八人的娱乐项目屈指可数,于是第一次有了宿舍集体看电影的人生体验。
想象一下如下的影视画面:几个赤着上半身的老铁浑身冒着热气,在宿舍的深夜里围坐在唯一的亮光面前,虫蛾飞舞间一条条饿狼般两眼放着绿光紧盯电脑,聚精会神一动不动。每个人出镜的姿态各不相同,口水荡在半空的、鼻血飚出半尺的、抠脚浑然忘我的、咖啡洒了满地的……唯一不变的是嗯嗯啊啊的背景声,一屏幕的臭气熏天混杂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咳咳,我们是未来的人民子弟兵,当然不能如此不堪入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经过大家的民主表决,一致通过了宿舍第一次观影内容:《色即是空2》。
顺便说一句,仅有的两次此类经历,第二次发生在大概一年之后,当时已经重新按专业分班,却极其惊人地重现历史:数人围观《色即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