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飘着葱花的羊杂汤

風禹

一

母亲总会在开春和入冬的时候，拉着我去喝羊杂汤，“暖胃，补气，体虚的人就应该喝，而且在这个季节喝最有用”说完，她低头嘘溜一口碗里的汤，声音大的让我觉得她真的很满足。

所以从初中开始，我就在春天和冬天的时候，隔一个周，就和我妈出来喝一次羊汤，当时的羊汤不是很贵，尤其是羊杂汤，没多少羊肉，但是内脏吃了也很有好处。但是说实话，我依旧身体弱的不行，800米体能测试，依旧会跑个半死，嘴唇泛白，所以那个羊杂汤到底有没有我妈说的那么神奇我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日子久了，喝羊汤也成了我的习惯。

我们家并不是很富裕，母亲做过很多买卖，开过烘焙坊，给人用老式的缝纫机绣过花，还开过商店，当时她才二十出头，但是总是缺一点幸运，没有一个买卖让她发了财，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同行的人却都做的风生水起的。

但母亲生性很乐观，遇到了什么事，总是笑一笑就过去了，再不济就拉着我们去喝一碗羊杂汤，从羊汤店里出来后，本来没法子的事，反而被她想出了好办法，我们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二

我上高中的时候一般就很少回家了，山东的学生高一就是高三了，周六上大课，周天还要上半天的自习，只留下半天的时间给我们。我由于家里离学校远，路上就要花掉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我选择了周天下午提前返校，这就让我本来是半天的时间，硬生生的变成了五个小时，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就要坐公交回学校了。

但即使是这短短的五个小时，母亲还是会让我定期喝羊杂汤，不能去店里喝，她就从菜市场上买了羊肉和内脏回来，自己煮汤喝，生肉清水在锅里煮的半熟，去去膻味，再倒清水加点葱，姜，香料和羊肉煮，味道极鲜。

每次一进家门，羊膻味就直冲脑子，再仔细一闻，还夹杂着胡椒粉的香，生姜的辛辣的味道，碗里肯定还会有点醋酸味，上面再飘着一小撮的葱花，看起来真的很暖。而母亲每次也都会把时间掐的刚刚好，到了家，我放下书包，端起碗喝，汤都是不冷不热，小口喝着刚刚好。

那个时候，在高中三年的高压生活之下，那隔一个月或者半个月来一次的羊肉汤，都是我撑下去的力量。

到了高三的时候，我几乎一个月半个月的回一次家，在压力的压制下我变得特别敏感焦虑，再加上不能回一次家，我整个人都是高压紧绷的状态之下，吃就成为了我当时的主要发泄方式。

学校门口有一条小吃街，一到放学的时间有不少的学生挤过来，其实学校的食堂并不差，但我们总想着偷偷溜出校门，吃外面的小吃，其实就是想放放风，哪怕是站在小摊前等待时，都觉得放空自己都是与众不同的轻松。

在我们高三刚刚入冬那天，学校小吃街最头上开了一家羊汤店，他们的煮羊汤的锅是架在外面的，师傅都是临街煮汤，每次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去闻那飘来的热气夹杂的汤味。“嗯~香。”

后来我们就每个周五晚上都会派一个人去买羊汤喝，店家卖的都是良心价，十块钱一碗羊杂，这一碗，男生都能喝饱。所以，每次到周五，我都是迫不及待的去捧着喝，也是在那短短的十分钟的喝汤时间里，我想回家，考试的压力，自我的否定和烦闷，都统统没有了，我那时真的能够感同身受到母亲喝完羊汤后那份重拾的信心和动力。人活着其实都不容易，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

三、

等我上了大学后，羊肉汤离我更远了，生在北方，身却在南方，这里的冬天，没有一碗热乎乎的羊杂汤，只有麻辣的火锅驱寒祛湿，吃了让人冒了汗，却觉得身体只剩下了无尽的火气，还有更冷的触感，不如一碗羊杂汤来的实在，暖胃，补身。

刚刚进了大学的半年，母亲每次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都会问我，“喝羊汤了没？”我每次都是张张嘴，脑子里出现一碗羊汤的画面，深沉的跟母亲说“想过了。”母亲这时就会跟我说，喝不了羊汤，那平时就注意点，忌凉，买点花茶喝，平时吃点好的。我那时觉得，小吃、食堂里的饭再怎么丰盛、美味，都比不上我妈煮的羊肉汤。

我生活的支撑力量就被迫改变了，变成了一个辣辣的火锅。苦苦累了半年准备要考的证，最后成绩出来却落了榜；无论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做一件事情，却发现别人都是“事半功倍”。大学我每天都过的像高四，生活的压力远远要比学习的压力更让人难堪。所以在我急需一碗羊汤的时候，我只能点个火锅。

我不能吃辣，一点辣都能让我飙泪，所以每次吃完一锅微辣的火锅，我就差不多要把今天喝的水流掉一半。但是我回到宿舍后，还是觉得很伤心。只觉得身心更加疲惫，所以我还是放弃了改变这个精神支撑，一直等着半年喝一次的羊汤，但真的是每次喝完，身心都舒展开了。

我生性敏感，一点点的压力在我的身上都可以无限的放大。在我过得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那个每个人都会面临的成长期，我都在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这份沉重的疼痛，母亲每次打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工作好吗？钱够花吗？我都忍着泪点头，又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使劲压一压眼里的泪水，憋着鼻息和她说“我过得挺好的。”那时的自己一天只吃一包泡面。

天下父母没有不懂儿女的，母亲在我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叫我回了家，我进门就闻到了那浓浓的羊汤味，还是那么鲜，还是那样夹杂着温厚的羊膻味，母亲把汤倒好，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喝，我似是骗她心虚的原因，感觉到她看我的眼光有几分的灼人。

良久她突然开口跟我说“人生吧，就是走一条走不尽的路，路上有了水坑，就把腿迈开一点使劲跨过去；遇到了石头，就使劲搬一搬，搬不动就绕过去。跨的次数多了，石头搬的多了，自然就越有经验和力气了，路也就好走了。总之，无论怎样不能停。”

我的眼泪一瞬间掉进了碗里，混在那碗飘着葱花的羊汤里，绿色的葱花好像变了颜色，汤好像变得苦了点，但我那时觉得自己的心又跳了，自己算是又活回来了。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就让这份不容易其实是很容易的，但难就难在，我们肯不肯去趟这份不容易的浑水，无论是滚着过去的，还是跳跨过去的，都算是踏踏实实的努力生活的人。然而衣服会滚脏了，走太长的路脚会累我们也需要补给，对我来说，一碗飘着葱花的羊汤，就是我努力生活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