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买了一份月饼寄给您了,提前祝您中秋节快乐!”
中秋月饼!
自记事的时候开始,每年的中秋节,村子里家家户户的主妇们都要蒸几个又大又圆的月饼过中秋,母亲也不例外。那时候一直以为那样的月饼是谁家都必须蒸的。
后来才知道,那样大的月饼只是我们河西地区的专属。南方人所说的月饼,并不是蒸出来的,而是烤出来的,在我们这里被称为“点心”。现在也习惯将其称作月饼了,这几年也吃过不少。五仁的馅的、豆沙馅的、肉松馅的、黑芝麻核桃馅的等等,品种繁多,味道也是应有尽有。
不管吃过多少那样的小月饼,中秋节没有大月饼,这节日就仿佛少了它应有的样子和意义,车轱辘大的月饼是庄稼人丰收的象征,是对他们一年辛苦劳作的回报。
中秋节的前四五天,母亲就开始泡新酵母准备蒸月饼了。
新酵母是夏天就做好了的。黄米用水泡发,沥干水分后用擀面杖擀成米粉,然后放入盆里加少许面粉和温水,再加少许之前发好的发面,调成一个大面团,揉均匀后再分成许多核桃大小的小面团,用手压成圆饼后放在簸箕或筛子里拿到太阳底下去晒。
天气好的时候,那些小圆饼们不一会儿便个个都变成胖嘟嘟的小球状了。母亲小心地将它们一个个用手翻个身,继续晒。我也会怀着一颗好奇的心用手去抓一抓,但常常都会被母亲支开,她怕我捏坏了那些小圆球。
烈日的暴晒下,挨着筛子底的一面会出现一些裂缝,通过这些缝隙可以看到面团里面已经形成了许多蜂窝,拿起一个凑到鼻子前闻闻,一股酸酸的味道,发面的味道。
母亲隔一段时间就会翻动一下那些面团,以保证它们的每个地方都晒到足够的阳光。太阳下山的时候,那些面团们就已经晒到里外干透,抓起一个用手轻轻一捏,瓷一样的碎片便从手中滑落。
母亲小心地将它们收集在一起,装入塑料袋里,扎紧袋口,以防潮气进入。等到需要蒸馒头的时候,便拿出一个小圆饼,用手捏碎,放在一个小瓷碗里,加入温水泡开,再撒进去少许面粉搅拌成糊状,用干净的湿毛巾盖好后放置在家里最温暖的地方。
等到碗里的面糊上发出汽泡的时候,母亲再加少许温水和面粉,重复前面的过程。如此这般两三次后,碗里的面糊被倒入大一点的盆子,再重复前前的程序三四次,最后盆子里的面糊都被倒进一大盆面粉里,经过搅拌后的面团在案板上被母亲不停地揉啊揉,揉成一个光滑的圆球后,放入盆中盖上盖子继续放置在温暖的地方。
母亲干这些活的时候,都是很有耐心,不紧不慢。不管农活有多忙,母亲做馍馍的过程从不含糊。用母亲经常告诉我们,虽然日子匆忙,岁月悠长,把每一个日子都过得从容不迫,扎实稳健,人才会有盼头,生活才会有意义。不将就是母亲一辈子的信念。
当一小碗发面变成两大盆的时候,母亲开始洗笼蒸了。竹子的笼蒸,一共有六层,这意味着一次可以蒸六个月饼。
母亲把笼蒸洗干净后给每一层的底部齿条上都涂上一层清油,这样蒸出来的馍馍就不会粘在齿条上。
一个大大的月饼是由好几张圆圆的面饼涂抹上清油和各种颜色摞起来的。母亲擀好面饼后,先给每个面饼上涂上够多的清油,丰收的季节,月饼要蒸成车轱辘大,清油也要涂到流到案板上才好。那些年,一年就蒸一次月饼,飘逸着麦香和清油香的大月饼,让那些清瘦的日子丰满了许多。
一个月饼多少层是有讲究的。少的五层,多的七层、九层不等,但必须是单层,不能是双层。具体原因母亲也不解释,只是说是老一辈人遗留下来的规矩。于我们而言,吃到香甜的月饼才是王道,管它月饼是几层。
蒸月饼的那天,如果母亲正好不用去田里干活,又恰好有剩余的发面时,母亲就会在那些发面里继续揉进去许多干面粉,直到手里的面团变得可以塑造出各种小动物的时候,母亲就会做一些小鸟、小鸡、小兔子,还有我们姐妹们的属相出来。
当那些小玩艺们被上笼蒸熟的时候,母亲又给它们的不同部位涂上不同的颜色,它们便个个活灵活现了起来。
晾凉了的小动物们,一部分分给我们姐妹,另一部分送给邻居家的孩子或亲戚家的小孩。
小孩子们都是舍不得吃了那些小动物的,都是晒干了装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或者书包里,闲暇时拿出来端祥着,相互比着,评论着,那种从心底里流淌在脸上的幸福大人们是无法体会的。
如今母亲已经年迈,没有精力每年为我们蒸大月饼,而我们也都以忙于生计为由,很少如母亲当年一样专注于蒸几个大月饼过中秋节。市场上有很多现蒸热卖的月饼,下班时匆匆买回来一个,也是等不到月圆之夜就将其切得七零八落,生活过得粗糙,全然没有了母亲日子里的那份精致与从容。
收到那份来自南方的月饼,打开那些琳琅满目的月饼盒的时候,内心也是满满的感动与欢喜。
中秋节,这个诞生在秋天里的节日,因月饼而变得丰满,因思念而变得缱绻,因丰收而变得浓墨重彩。
中秋月饼,不论是烤的还是蒸的,不论是点心大小还是车轮大小,念到便唇齿留香,吃到便温暖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