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话说这江海县县令铁军,那可是个刚正不阿、秉公为民的清官,自他上任以来,屡破奇案,为老百姓沉冤昭雪。
今天要说的,也是在江海县发生的故事。
在十五年前,江海县发生一件盗窃杀人惨案:江海县大户赵懿德在家被害,凶手杀了人后盗走赵家金银财物,同时被盗走的,还有价值连城的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鎏金观音像。县令刘文静最终破获这起盗窃杀人案,抓获参与此案的李啊三、王闻天、陈瀚海、刘泽明。同时缴获赃物鎏金观音像等物。
破了大案,昭了冤雪,本该意气风发的刘文静却因此下狱。
怎么回事呢?且听我细细道来!
就在当晚,天空下起瓢泼大雨,缴获的观音像、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都在县衙物证室里,不翼而飞,同时丢失的,还有两具朝廷制式连弩。县衙值守的衙役李世平被打晕,拖在正大门的后方。负责看管证物库的楚博南离奇失踪,而证物库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楚博南那里。
平安郡郡守大人魏旭博以玩忽职守、遗失重要罪证为名,革职查办了县令刘文静,刘文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含冤入狱,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
刘文静入狱后,江海县十五年里先后换了五任县令,直到铁军上任后,决定重查此案!
先说说此案疑点:
一、看守物证室的楚博南生性胆小谨慎,从不与人为敌,在县衙里一直兢兢业业,而且此人正直善良,在县衙多年,物证室从未丢失过任何东西。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欣赏珍贵古物,特别是对那些年代久远的珠宝玉器,且看法独到。
楚博南家距离县衙就隔着两条街,只需一盏茶功夫就能走到县衙,然而据楚博南家隔壁卖酒翁白老三说观音像失窃当晚,他亲眼看见有两辆马车曾停在楚博南家附近,虽说当晚大雨倾盆,但白老三肯定地说还见到楚博南身着官服,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楚博南失踪后,所有人下意识的认为是楚博南见财起意,中饱私囊,盗窃观音像后逃跑。
说起楚博南,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人物,楚博南的同窗好友方白镜。此人是江海县的后起大户,丝绸、茶叶、当铺、赌场、包括妓院都有涉猎。
十五年前,方白镜只不过是一私塾先生、穷酸书生。观音像事件过了没多久,方白镜投笔从商,而且声名鹊起。关于方白镜起家,还有一个传说:某天夜里,方白镜教完私塾,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电闪雷鸣、狂风骤起,路上弥漫起大雾,一狐仙从大雾中走出,送给方白镜一袋黄金,这才有现在的江海首富。
当然,这只是传说,也因为方白镜强势起家,一时间成了官府的重点怀疑目标。有人推断,方白镜连同楚博南偷窃倒卖了观音像和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并以此起家。
怀疑始终是怀疑,一直没有证据,方白镜矢口否认,并且收养了楚博南女儿楚苏苏。方白镜膝下并无子女,只听说早年有个儿子,在丝绸坊里玩耍时被一场大火烧死。这个案子已经过去多年,但方白镜还是是首要怀疑对象。
二、五任县令,查了四次,多次查勘,无疾而终,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阻力。比如七年前,隔壁胡白县刘家村出现了一起杀人案,死者中年女性,被一箭刺穿喉咙而亡,而箭头,正是官方用的弩箭。当时禀报过郡守,并且询问是否有其他官衙在办案,结果并无官府中人在附近。不由得让人想起来当初观音像案中丢失的两具连弩。
再比如,十年前丢失的物品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出现在陇西郡拍卖,陇西郡太守李富贵命手下人冒充商户以白银五万两拍得此物,李富贵哪里来的雄财?这两件丢失的赃物为何会出现在陇西郡?又为何独独只有两件?更珍贵的观音像在何方?失踪的楚博南又身在何处?
【贰】
县衙里,公堂上。铁军刚处理完一起盗窃案,署了官名、盖了公章,独自一人坐在公堂上,看着眼前的惊堂木,陷入了沉思。
观音像案已经过了十五年,这个案子仿佛把整个江海县全体官员钉在了耻辱柱上。就在三天前,他已经命令手下捕快王大刚、赵石龙化妆前往陇西郡侦查郡守李富贵拍卖所得的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到底出自何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没那么简单。
“大人?”江海县主薄李志祖的声音传来。
“何事?”铁军回了一声。
李志祖左顾右看,有些迟疑。
铁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问道:“有事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李志祖:“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敢问大人三天前调走捕快王大刚、赵石龙,可是在查十五年前观音像的案子?”
铁军:“这件事本来我也没打算瞒着,没错,是查这个案子。”
李志祖:“大人上任不久,为何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难道大人不知这个案子已经无从查证了吗?”
铁军:“什么无从查证?在本官看来为非是敢不敢为、敢不敢办、敢不敢查而已。”
李志祖:“哪怕这个案子涉及到陇西郡太守李富贵?”
铁军:“本官为官之时就立下重誓,身穿朝服、坐立公堂,头顶明镜高悬,手中握惊堂木,哪怕脱了官服、下了大狱也要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为世间激浊扬清。本官查案若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那在这公堂之上岂不是人人可杀?”
李志祖躬身一拜:“下官明白了,大人胸怀正气,下官愿为大人马前卒,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铁军:“李主簿无需如此,你在江海县多年,又追随多位大人查过此案,说说案子吧。”
李志祖:“下官认为不能只盯着陇西郡太守李富贵手中的那两件东西。李富贵是郡守,按我朝例律,我们无权查他,况且在陇西郡,李富贵可谓是手眼通天,人手放在那里,耗时耗人不说,一旦让李富贵抓到把柄,说我们以下犯上,只怕王大刚、赵石龙两人都难以脱身。”
铁军:“接着说。”
李志祖:“下官认为,一是得从观音像入手,二是方白镜。”
铁军:“观音像早已跟着楚博南失踪多年了,怎么……你是说十五年前?”
李志祖:“没错。十五年前李啊三、王闻天、陈瀚海、刘泽明四人盗窃观音像,只有刘泽明还活着,其余人在牢里和流放的路上要么病死,要么自杀。也就是说,最后见过观音像的人,除了失踪的楚博南,就只剩下刘泽明了。刘泽明当时被处罚劳役三十天,流放六千里,听说一路上好吃好喝的,没受过苦,五年前回到平安郡,在鱼鳞县靠贩鱼为生。至于方白镜,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楚博南是好友,而且楚博南失踪后方白镜才起家,短短数年就成为江海首富,这其中很可疑。”
铁军:“你的意思是,方白镜联合楚博南雇佣刘泽明四人盗窃观音像,事发后许以重利不得供述出方白镜两人?”
李志祖:“没错,所以下官认为只要撬开刘泽明的嘴,这个案子就能告破。”
铁军:“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楚博南为何抛妻弃子失踪多年?完全没这个必要。”
李志祖:“大人别忘了,楚博南的女儿楚苏苏可是方白镜养大的。”
铁军:“我且问你,楚博南此人如何?”
李志祖:“听说此人小心谨慎、还算正直之人。不过人心难测,见财起意之人比比皆是。”
铁军:“对待其妻小如何?”
李志祖:“其妻早亡,楚博南并未在娶,其女年幼时,楚博南常伴左右,呵护得紧。”
铁军:“刘文静治下极严,从无贪赃枉法之人,楚博南心存善意,又岂是见财起意之辈。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身边的同袍,又有谁会信?”
李志祖:“大人……”
铁军:“不必多言,刘文静与我有同窗之情,楚博南与我有袍泽之义,无论谁是谁非,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志祖:“原来大人与刘大人还有这般情谊。”
铁军:“先让王大刚、赵石龙回来吧,让他们配合李主薄你去撬开刘泽明的嘴。至于方白镜,本官去会会。”
李志祖:“下官明白,下官告退。”
【叁】
江海县渔家酒楼,铁军一袭布衣端坐在二楼包厢靠窗的位置,下方是过往的百姓和吆喝着的商贩。掌柜的看铁军颇有气势,不敢怠慢,早已泡好茶准备了点心在门外候着。
方白镜一身锦衣,腰挂玉佩踏步上楼,身后跟着三五人,掌柜的见了急忙上前拱手道:“方掌柜大驾光临,小店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方掌柜莅临小店,有何贵干?”
方白镜年近四旬,一脸贵气,毫无架子:“掌柜不必多礼,今日叨扰,实属私事,房间里有友人相邀,今日只为赴宴而来。你们在屋外候着吧。”
“是,老爷。”后方的随从答道。
掌柜的急忙上前敲门:“客官,您的友人到了。”
铁军的声音从包厢里传来:“进来吧。”
方白镜进了屋子就直接坐下道:“大人如要见小人,只需通传一声即可,劳大人在此等候,小人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如这样,改日小人在府中设宴,大人移驾,你我一醉方休如何?”
铁军拿起碗筷,对桌子上的饭菜大快朵颐,边吃边说:“吃完再说,趁饭菜还热,你不吃点?”
方白镜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糙汉,瞬间来了兴趣:“大人倒是与众不同。”
铁军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此话何解?”
方白镜:“大人没有把小人当做嫌犯。”
铁军:“看样子你知道我找你是何事了。”
方白镜:“十五年前,观音像……”
铁军:“你……”
方白镜:“我就直说吧。我已经被查了四次,大人看我的眼神与其他几位大人不一样。我与楚博南是好友,无论是家国天下还是琴棋书画,我与他都能侃侃而谈,说是知音也不为过,博南出事后我正好起家,怀疑我是正常的。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铁军:“ 你知道些什么?”
方白镜:“无论我说什么大人肯定不信,不过就算大人不信我还是要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铁军:“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查这个案子吗?”
方白镜:“大人请说。”
铁军:“十五年前因为观音像给扒了官服刘文静是我同窗,失踪不见的楚博南是我同僚,我的头顶上是明镜高悬,我的身旁是无辜百姓。”
方白镜:“大人高雅,小人佩服,如果没其他事的话,小人告退。”
铁军看着方白镜起身往外走直接说道:“难道连你也相信是楚博南干的?”
方白镜肩膀颤抖了一下,不过却没有停下脚步。
另一边平安郡、鱼鳞县、一熙熙攘攘的菜市口。
王大刚看着眼前骨瘦嶙峋的刘泽明,又看了眼李志祖说道:“李主薄,这个人就是刘泽明,确认无误。”
李志祖:“这里人多眼杂,把他带到一旁询问。”
王大刚和赵石开上前,出示了捕快令牌后就把刘泽明带到旁边无人小巷里。
刘泽明一脸慌张,急忙对着铁军说道:“大人,小人税款已交,也没有欺负隔壁王婆子啊。”
王大刚:“谁管你那些破事,这是我们主薄大人,他有话要问你,你最好如实交代。”
刘泽明:“不是这些事啊!那大人有何吩咐?”
李志祖:“我问你,十五年前,赵懿德家丢失的观音像……”
刘泽明一听见观音像三个字就像炸毛的老虎,急忙说道:“三位大人什么意思?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清楚了,该受的罚也受了,人是李啊三杀的,李啊三也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李志祖:“你在交代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刘泽明:“还要交代?行,你们是官,官最大。当时我们已经踩好点,知道那是个肥户,王闻天打听到赵懿德一家要出门祭祖,我们就在他们祭祖那天动手。他们一家人三辆马车出了门,我们趁机潜进去,偷了些财物,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赵懿德一个人突然回家,撞见我们,李啊三一不做二不休就杀了赵懿德,我们带着财物从后门跑了。在接着就被抓了回来。”
李志祖:“那观音像呢?”
刘泽明:“观音像和那几件东西是顺手偷的,谁知道那玩意儿那么值钱。”
李志祖与赵石龙对视一眼,赵石龙接着问道:“我问你,你们当时被流放,是谁买通官差,一路好吃好喝伺候你们。你们盗窃观音像到底是何人指使?”
刘泽明眼睛一转:“什么买通官差?没有的事儿。也没有人指使。”
赵石龙:“烧鸡、肥鹅、烧刀子你们可是一样也没落啊!流放对你们来说就是赏景!”
王大刚突然吼了一句:“还不老实交代?”
刘泽明吓了一跳:“交、交代什么?我说就是实话。”
李志祖:“也罢,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大刚,我们走。”
王大刚:“这……就这么走了?”
李志祖:“走吧!”
王大刚一行人就这样毫无收获的撤回江海县,马背上的王大刚问道:“怎么就走了,什么都没问到,回去怎么跟大人交代?”
李志祖:“不能说什么都没问到,提到观音像后刘泽明言辞闪烁,所以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可能碍于幕后之人,不敢明说。”
【肆】
两天后,江海县县衙里,铁军脸色难看的坐在椅子上,下方是李志祖、王大刚、赵石龙。
铁军:“刚收到消息,刘泽明死了,捕鱼的时候溺水而亡。”
王大刚等人脸色一变,赵石龙率先说道:“怎么会这样?我们才查到刘泽明,他就死了,这线索不是就断了。”
李志祖:“看样子幕后之人坐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越急,越会漏出马脚,也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王大刚:“没错,刘泽明靠水吃饭的人怎么会轻易溺水,不过刘泽明一死,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志祖看向铁军:“大人,不知能不能与鱼鳞县衙商量一下,我们去勘验尸体?”
铁军:“这个有点难办,我去试试,不行我去和郡守大人说说。”
李志祖:“小龙,你去通知仵作秦川,等大人这边有消息后立刻出发前往鱼鳞县。”
赵石龙:“是。”
第二天,铁军急忙召集诸人说道:“郡守大人已经同意我们去勘验尸体,小龙,你和秦川立刻出发。”
赵石龙和秦川没有耽搁,立刻前往鱼鳞县。
刘泽明的尸体放在鱼鳞县县衙里,因为刘泽明没有亲属,由县衙代为保管,如果不是铁军要勘验尸体,刘泽明早就被衙役扔到乱坟岗里了。
赵石龙和秦川出示公文后直接走进县衙,后堂里,一张白布盖在刘泽明身上,身体浮肿,一看就是泡在水里很久。
秦川掀开白布,先看了四肢,对着胸腹挤压了两下,又捏开刘泽明的口腔仔细检查,拿出一个类似小号汤匙的东西,在刘泽明口腔里搅动两下,然后收起小汤匙,低下头对着刘泽明口腔闻了闻,忽然,秦川发现刘泽明手里捏着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眼赵石龙,赵石龙立刻去和旁边鱼鳞县的衙役攀谈起来,转移注意力,秦川拿走刘泽明手里的东西,两人一起离开县衙。
鱼鳞县县衙外面,秦川看着赵石龙说道:“人不是溺水而亡,喉管发黑,闻着残留的味道应该是砒霜,咱们怎么办?”
赵石龙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星夜回去禀告大人。鱼鳞是个小县,没几家药铺,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砒霜的来源,我先留下查查看。”
秦川:“好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川就赶回了县衙。
铁军立刻召集李志祖等人商讨,铁军道:“情况如何?小龙呢?”
秦川喝了口水说道:“大人,属下看过刘泽明尸体了,不是溺水。刘泽明口腔和鼻腔没有血性泡沫,也没有水草等杂物,肺部没有积水。属下扒开刘泽明口腔,发现其喉管乌黑,很明显是被灌入大量砒霜中毒而亡。”
铁军:“这个是意料之中的事。”
秦川:“赵石龙留在鱼鳞县查药铺,我先回来禀报。对了大人,这是我从刘泽明手里发现的。”
秦川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铁军,铁军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块碎布。
王大刚:“不就是块布吗,有什么稀奇的?”
李志祖上前看了看说道:“这是鸳鸯绮,很稀奇啊!”
王大刚:“啥是鸳鸯绮?”
李志祖:“鸳鸯绮是苏州的宋锦,像咱们县根本没有,只有一些大户里的贵妇人才会买了做衣服。”
王大刚:“刘泽明我见过,穷光蛋一个,他哪里来的鸳鸯绮?”
铁军:“不是他的,就只能是凶手的。”
王大刚:“凶手是女人?那现在怎么办,凶手会不会还在鱼鳞县?”
铁军:“这个不好说,大刚,小龙虽说身手不错,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过去帮他一把。志祖,你随我再去会会方白镜,这个人不简单。”
当天下午,铁军和李志祖换了布衣前往方白镜的宅邸。在刚到府邸门口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活泼少女从府里跑了出来,后面的侍女一直在追着喊:“小姐,慢点,等等我啊!”那个跑出来的少女回头笑道:“小玲,来追我呀!”
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撞在了迎面走来的铁军身上。
那个叫小玲的侍女立刻上来叫道:“你怎么走路的,撞到我家小姐了,眼睛瞎了吗?”
铁军还未开口,那个少女便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玲,是我撞到人家啦!”
铁军:“没关系,以后走路多看着点,小心摔伤了。对了,我来拜访方白镜方掌柜,不知能否通禀一声?”
少女:“你来找我义父?他在后堂,你先等一下。”
铁军:“义父?你是楚苏苏?”
楚苏苏:“咦?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铁军:“这样吧,我先不找你义父了,能不能先找你聊聊?就去旁边的茶馆怎么样?”
楚苏苏:“你找我干嘛?”
铁军身旁的李志祖立刻上来说道:“这是咱们江海县县令大人。”
楚苏苏一听是县令,立刻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说:“原来是县令大人,找我还是我爹的事吧?”
铁军:“坐着聊吧。”
茶馆里,楚苏苏神情黯然,有些恍惚。
铁军率先问道:“你父亲……”
还不等铁军问完,楚苏苏就开口说道:“我父亲不是罪犯。母亲走得早,小时候,只要他从衙门回来,就会带着我放风筝,给我买柳叶巷的桂花糕。我做了个荷包送给他,虽然绣工很粗糙,可无论在哪里,他总会带在身上。”
铁军不想打扰楚苏苏的回忆,楚苏苏接着说:“我最后见到父亲就是那天晚上,雨很大,还打雷,父亲知道我怕打雷,以前不论有什么事儿只要雷雨天气都会陪着我。那天晚上有人来敲门,父亲打开门,隔着门缝和那人说了些什么,具体什么我没听清楚,只听见出事了、关心你什么的,后来父亲让我乖乖在家,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别害怕。”
“父亲换完官服就走了,很匆忙,连伞都没带,临走前还转过身来笑着让我回被窝里躲着。后来出事了,父亲也失踪了,府衙里的叔叔伯伯们安慰我说父亲舍不得我,一定会回来的。可我还是听见有人说父亲畏罪潜逃,我不相信,我到现在也不相信父亲会那么做,我始终坚信,父亲会回来找我的,我跟想念父亲。”
楚苏苏回忆起楚博南已经哭成泪人,铁军一时间很感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侍女瞪着眼睛看着铁军走出茶舍。
才出茶舍就远远的就看见方白镜站在方府门口,目光古波不惊的看着铁军。
【伍】
方白镜把铁军和李志祖迎进内堂书房里,铁军左右看看,很奢华,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一囊水晶球的白菊。
西墙当中挂着一大幅《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不知是哪位大家墨宝,其词云:十年磨剑三日锋, 数载人生在其中。
方白镜的书房给铁军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很符合他当年教书先生的身份。
方白镜泡好茶,给铁军端过去,说道:“苏苏这孩子命苦,大人见也见了,问也问了,就放过她吧,别让她在想起那些伤心事了。”
铁军直接说道:“本官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
方白镜表现得很平淡:“那就祝贺大人早日破案,还楚博南一个公道。”
铁军:“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兴趣?还是楚博南在你眼中,无足轻重?”
方白镜:“无足轻重?哼!楚博南与我情同手足,怎会无足轻重!”
铁军:“既然如此,你应该与我实话实说!”
方白镜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和大人说实话,只不过大人不信而已。”
铁军:“你是如何起家的?”
方白镜:“大人难道也怀疑我伙同楚博南盗窃观音像贩卖后起家?还是相信传言说我遇到狐仙,狐仙给了我一袋金子,然后靠此起家?”
铁军:“本官自然不信,但也希望你如实相告,为何在楚博南出事后你起家会那么快?”
方白镜:“其实我起家和楚博南不无关系。我本是一穷苦书生,靠着教乡邻家里的稚童一些蒙学度日,楚博南与我自幼便相识,他知道我志不在此,便让我出去闯闯。”
“博南说的没错,我志确不在此,我想学古时的陶朱公在商道闯出名堂,可苦于无本金。恰好家中老父老母病故前给我留下一老宅,我翻新老宅时发现土里埋了些翡翠玉盘、金盖托白玉杯、芙蓉石盖碗。我拿去给素来喜欢鉴赏古物的楚博南看,楚博南看了后惊为天人,说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我把这些东西变卖后开始做一些丝绸生意,没料想生意越做越大。就在这时楚博南出事了。后面的事儿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在多说。”
铁军:“原来如此。那你知道刘泽明吗?”
方白镜嘴角轻笑:“死了的人,我不需要知道。”
铁军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方白镜反问道:“难道大人不知道我与楚博南是好友吗?不知道我在鱼鳞县也有商铺吗?”
铁军:“我明白了,原来你也在暗中调查。”
方白镜站起身来突然郑重的地看着铁军,俯身一拜说道:“方白镜并无官家身份,查起来束手束尾,楚博南的事儿,还得靠大人。之前一直信不过官家之人,所以多有隐瞒,得罪了。”
铁军:“之前信不过,现在就信了?”
方白镜:“大人说笑了,之前信不过,是因为前几任大人遇到阻力就查不下去,故而在下以为幕后之人有官家身影,所以不敢如实相告。我现在相信大人,其一是因为大人没有忽略刘泽明这个小人物,这个人很关键,可惜死了。其二是大人在明知道陇西郡太守与此事有关的情况下依然敢查。其三,大人查,比在下查方便得多,在下也想知道当年的事儿。”
铁军:“说说你知道的吧!”
铁军话还没说完书房外响起了敲门,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老爷,该换茶了,你也不怕怠慢了贵客!”
方白镜一拍脑袋:“忘了,忘了。”说完急忙去开门,门外走进来一个贵妇人,只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贵妇身穿一件姜黄色绣薄缎褙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头一条细折儿墨绿长裙,真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那贵妇手中端着茶盘,方白镜一手接过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江海县父母官铁军大人,大人,这是贱内林修竹。”
铁军起身,林修竹曲腿低头,拜了个万福。
林修竹道:“白镜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忘了礼仪,大人莫怪。”
铁军道:“夫人客气。”
方白镜道:“夫人你先去忙吧,我和大人还有要事要谈。”
林修竹拜了个万福,退出房间的时候还顺带关了门。
铁军:“方掌柜好福气。”
方白镜:“夫人陪我走南闯北,从一穷二白陪我到现在,我愧对她甚多。”
【陆】
林修竹走后,铁军继续和方白镜详谈。
方白镜:“博南出事儿后我稀里糊涂就成了首要怀疑目标,影响了很多生意,那段时间亏了不少银子,不过这些不重要。不只是为他,就算为我,我也要查明真相。我花了很多银子,不知动用了多少人,才查到几个人。”
铁军:“什么人?”
方白镜:“振兴镖局钱开泰,福禄当铺冯莫楼,大王庄采石场周定鼎。”
铁军眉头一皱:“这几个可都是江海县商界大户啊!江海县的税收,他们几个占了很多。”
方白镜:“没错,不过大人放心,我不是借你之手来打压商场上的敌人。大人来江海日子不长,恐怕不知道这几个的事儿。”
铁军:“洗耳恭听。”
方白镜:“这几人的生意都不比我小,只不过都过于低调,声名不显。我注意到这几人也是因为三年前的一件小事儿。我当时花重金请人悄悄查此案,后来我的人无意中发现钱开泰和周定鼎亲自带人掘人坟墓、摸金倒斗。”
“这本是件小事儿,我当时没怎么在意,可我的人说他看见那座坟墓中有大量珍贵古物被搬运出来,我这才重视起来。我派人继续盯着,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钱开泰和周定鼎把出土的东西,陆续送到福禄当铺,由冯莫楼负责洗白,最后在高价卖给一些喜好珍藏鉴赏古物的王公侯门。”
铁军眉头更深了:“就算钱开泰三人做一些摸金倒斗,掘人坟墓的事儿,与这个案子又有何干?”
方白镜:“怎么会没关系?大人难道不知仅仅玉镂雕活环龙纹、黄金錾花云龙纹执壶挂饰就卖出五万两的天价吗?”
铁军:“那又如何?”
方白镜:“要知道观音像的价值可远在那两件物品之上,难道不值得这些胆大包天之人冒一次险?”
铁军:“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楚博南与这些摸金倒斗的人熟识?观音像又可曾出现?”
方白镜:“决不相识。观音像也不曾出现,至今下落不明。”
铁军:“既然不相识,钱开泰等人又是如何骗楚博南雷雨天不管楚苏苏一人在家,而出门与他们相会?观音像如今又在哪里?”
方白镜抿了口茶:“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该怎么办,就看大人你的手段了。”
铁军:“我要想想,你今天说得太多,不可能因为你一席话我就改变我得查案方向,我在斟酌斟酌。”
方白镜:“十五年都等了,难道我还等不了这片刻时间,大人慢慢想,我去给你换盏茶。”
方白镜说完走出书房。
铁军的脑子乱作一团,冷静下来后重新梳理案子:赵懿德被杀、观音像被盗、刘文静追回观音像,抓了杀人盗贼刘泽明等人,紧接着观音像在县衙里被盗,负责看管物证库的楚博南失踪,方白镜起家,查到刘泽明,刘泽明被杀,刘泽明手中的宋锦鸳鸯绮残布,现在又突然冒出来的钱开泰三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铁军隐隐觉得,只要理清楚这根似有似无的线,这个案子就能昭雪。
【柒】
铁军和李志祖从方白镜府邸赶回县衙已经深夜,一路上铁军一言不发,方白镜今天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沉浮。
第二天中午,一夜未眠的铁军,神色有些憔悴,处理公文也心不在焉,李志祖见状便劝铁军先去休息,不过被铁军拒绝了。
处理完公文铁军也不曾离开,就这么坐在公堂之上。当天无话,铁军坐在夜幕降临,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赶来参值的李志祖又看到端坐公堂之上的铁军,便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
铁军:“我在等。”
李志祖:“大人在等什么?”
铁军:“等消息。”
李志祖没有再多说什么,坐在自己的主薄位置上说了句:“下官陪大人等。”
直至正午,两匹快马进入江海县,一路朝着县衙疾驰而去,到了县衙门口,两个人下了马就往公堂跑。这两个人,正是前往鱼鳞县查毒死刘泽明的砒霜来源的赵石龙、王大刚。
两个人进入公堂,也没和铁军打招呼,拿起茶壶猛灌几口,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赵石龙:“大人,案子有进展了!”
铁军精神一振:“别着急,慢慢说。”
赵石龙:“自秦川验尸后发现刘泽明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属下就留在鱼鳞县查砒霜来源,属下扮作药商,经过三天的旁敲侧击,发现砒霜来自一个叫悬医楼的医馆。”
铁军:“悬医楼?接着说!”
赵石龙:“这悬医楼的东家叫余近江,在鱼鳞县颇有名声,属下与悬医楼的药童混熟后经过药童引荐,以买卖药材的名义与余近江谈过两回,余近江的话里话外说出悬医楼制作砒霜的药材短缺,属下趁机透露我手中有大量囤货,最终把余近江诱出鱼鳞县,在鱼鳞县的一仓库里,大刚揍了余近江一顿,那老小子就什么都招了。”
“据余近江那老小子交代,到悬医楼购买砒霜的人身高七尺,黑发白衣,长相周正。还好有两点可以清晰辨认此人,一是此人应该不喜束发,长发披肩,二是此人左边嘴角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余近江本想让他到官府备案,那个人没去,直接付了十倍银两,余近江那老小子见财起意,就卖给他一大包砒霜。”
铁军:“好!好!余近江此人现在何处?”
王大刚:“属下怕打草惊蛇,已经把他捆缚好,塞在城外黑涯洞中。”
铁军站起来在公堂里来回踱步,辗转几趟后说道:“这样,小龙你和大刚先去休息,养足精力,接下来还有硬骨头要啃,志祖,你安排两个可靠的兄弟去黑涯洞,晚上秘密把余近江带回县衙里好生看管。”
王大刚:“属下告退。”
李志祖:“在下明白。”
铁军:“对了,志祖,你去把方白镜叫来,我有事找他。”
李志祖狡黠一笑:“是。”
【捌】
不一会儿,方白镜就一脸疑惑地走进县衙。
铁军看着方白镜说道:“方掌柜,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方白镜:“大人有事吩咐便是。”
铁军:“方掌柜生意广,人手足,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此人身高七尺,黑发白衣,长相周正,不喜束发,长发披肩,左边嘴角还有一颗黑痣。”
方白镜:“有没有大致范围?”
铁军:“没有。”
方白镜无奈:“这天下之大,你让我哪里去找?”
铁军:“其他地方不用管,重点放在鱼鳞县和江海县就行。”
方白镜:“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铁军:“怎么会是在帮我呢?是在帮你自己,在帮楚博南。”
方白镜:“也罢,我就帮你这一回。”
铁军:“只需找到此人即可,千万别打草惊蛇。”
方白镜:“放心,我的人都很怕死,不会冒险帮你把人抓回来的。”
铁军笑道:“有劳了,有劳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方白镜放话给名下赌场、青楼、酒楼、茶楼等地,凡是找到此人的,赏银百两。有时候想找一个人,民间的力量绝对不可忽视,这股力量发动起来,往往比官府可怕的多。
这不,才第二天方白镜就传来消息,青楼里一个叫柳青儿的女子就说见过此人,而且还是常客,方白镜立刻让人把柳青儿送到县衙,交给铁军。
铁军:“你见过他?”
柳青儿:“禀告大人,见过好几次了。”
铁军:“在何处见到的?”
柳青儿:“自然是、是青楼。”
铁军:“此人是你的常客?”
柳青儿:“是的,每次来都出手阔绰,从没少过小女子的赏银。”
铁军:“多久来找你一次?你又如何确认我们找的人是你说的人?”
柳青儿:“有时半月,有时月余。那人披发,且嘴角有黑痣,身高也是七尺,跟大人您说的一样,而且那人身上有很多伤疤,纵横交错,吓死人了。”
铁军:“那下次来找你,你估计会是何时?”
柳青儿:“如所料不差,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铁军:“你可有把握?”
柳青儿:“小女子哪里有什么把握,都是按以往来推算的。”
铁军:“你先回去吧,记住此事不可声张,如果此人来找你,你正常接客即可。”
柳青儿:“小女子明白,小女子告退。”
柳青儿走后,李志祖说道:“看样子不会有错了。”
铁军:“让小龙和大刚带人去,化作商贩、走卒、小斯,总之不易被人察觉,在青楼附近藏起来,告诉他们,如果看到人,不急着抓,交叉跟踪,去他的老巢看看。”
李志祖:“在下这就去。”
铁军把人分散出去,自己换了布衣,前往福禄当铺。
【玖】
按方白镜所说,福禄当铺是负责洗白钱开泰、周定鼎盗窃珍贵古物的地方,那么表面上应该是规规矩矩,不会留下明显破绽,不过铁军还是想去看看。
铁军走了半个时辰,绕了些路才到福禄当铺门口,这里位置相对于比较偏僻,一条街都是些打着卖传家宝的名义,实则是骗那些老百姓的无良小贩。那些小贩给这条街起了个名字,唤作:夺富街。福禄当铺房屋建筑是砖木结构,很奢华,青砖灰圆弧瓦,顺水性极强,门头两侧狮子石质雕刻,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福禄当铺在夺富街上,可谓是独树一帜。
铁军站在门口瞟了一眼,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伙计在打瞌睡,福禄当铺内应该有前中后三室,地面皆由青砖铺砌而成,里屋为花格门窗装饰,雕刻精美,看上去很神秘。
铁军没有进去,走到一小摊前蹲下来,拿了本“古籍”观看。小贩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看了眼铁军就没了兴趣。
铁军翻了翻书问道:“老先生,这本书多少银两?”
老头:“纹银十两。”
铁军一听十两,急忙把书放好问道:“老先生应该在这夺富街上很久了吧?”
老头拿起摇椅旁的蒲扇,盖在脸上不说话。
铁军牙一咬,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摊上,拿起那本书:“这本书我买了。”
老头看见银子这才来了兴趣,立刻把银子拿起来收入手袖中:“老夫混迹夺富街二十余年,名字你就别问了,他们称呼我为夺金手。看你也不像来买书的,有什么事就问吧,不过老夫不一定会告诉你。”
铁军:“老先生可认识冯莫楼?”
老头夺金手:“你不是再打趣老夫?这冯莫楼冯大掌柜整个夺富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铁军:“听说这冯大掌柜的福禄当铺好东西可不少,为人也不错,凭老先生夺金手的名号,去福禄当铺里混个差事应当不难吧?”
这老头兴许是有些无聊,便和铁军聊起来:“冯掌柜人是不错,可福禄当铺哪是想进就能进的,当铺开了十多年,里面可都是冯掌柜的亲信,加上宝贝又多,怎么会相信我们这些外人。”
铁军抱着试试地心态问道:“我听说冯掌柜有摸金倒斗,望气寻龙的手段,不知是真是假?”
那外号夺金手的老头一听见冯莫楼摸金倒斗几个字,差点吓得从摇椅上摔下来,左右看看,急忙小声说道:“小子,道听途说的事千万别信,更别胡说八道,小心小命不保,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铁军继续问道:“老先生,难道这是真的?”
那老头急忙说道:“什么真的假的,赶紧滚,老夫今天没见过你,也没和你说过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刚才那十两银子,一把抢过铁军手里古籍。
铁军还有几个问题没问,不过见老头态度坚决,畏首畏尾,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直接说道:“老先生也不容易,这十两银子拿去,晚上多打二两酒,是我今天冒犯了,告辞。”
铁军说完就走,老头后背竟然被吓出些许冷汗。
老头的一番话也算是变相印证方白镜没有说谎,这老头混迹夺富街二十余年,从他如此惧怕冯莫楼来看,冯莫楼这个人,不简单!
【拾】
另一边,赵石龙和王大刚带领县衙衙役,装扮作贩枣商人和青楼小斯在附近蹲守。青楼姑娘柳青儿站在门口吆喝着接客,看了眼不远处的赵石龙,动作和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
半盏茶后,一个未束发,嘴角有痣的人出现在赵石龙的视野之中,赵石龙当做没看见,大声吆喝着:“新鲜的枣咯,快来买啊!晚了就没了!”
那人步伐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路过赵石龙的枣摊看了眼赵石龙,赵石龙捧了捧枣,大声说道:“客官,来点枣,新鲜着哩!”
那人没搭理赵石龙,径直往前走,边走边拿出条细绳,开始绑缚头发,紧接着步伐越来越快,柳青儿看见那人,走上去说道:“大爷,青儿在这呢!”
那人看着柳青儿,嘴角邪魅一笑,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捅进柳青儿小腹。赵石龙见状,推开枣摊,从摊下拿出刀,立刻冲上去,王大刚也青楼往里冲出来。
那人回头看了眼赵石龙,推开柳青儿就跑,赵石龙上前扶起柳青儿,立刻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把她送去医馆!”
其余衙役反应迟钝,这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大刚上前夺过赵石龙手里的刀:“我去追,你赶紧救人。”
所有衙役冲上来乱作一团,赵石龙怒吼:“愣着干嘛?赶紧抓人!”说完抱起柳青儿就往医馆跑。其余人跟着王大刚追了上去。
医馆里,柳青儿脸色苍白,已经昏迷。
郎中立刻处理伤口,赵石龙满身是血的蹲在屋外,嘴里念叨着:“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铁军回到县衙,闻讯后立刻赶往医馆,一进门就看见赵石龙浑身是血的坐在门口,急忙问道:“小龙,你受伤了?伤的哪里?”
赵石龙一看见铁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大人,我没受伤,血不是我的!”
铁军:“怎么回事?”
赵石龙立刻把所有情况跟铁军说了。
铁军听完后想了想:“这个人不简单,肯定是提前发现你们,并且已经知道是柳青儿供出的他,所以才想杀了柳青儿。柳青儿现在怎么样?”
赵石龙:“还不知道,郎中正在诊治。”
铁军:“只有先等着了,柳青儿可千万不能出事,要不然以后老百姓还有谁敢为官府做事?”
赵石龙又跪倒在地:“是属下考虑不周,请大人惩处!”
铁军把赵石龙扶起来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低估了这伙人,敢当街行凶。”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个时辰后,郎中满头大汗走出屋子,铁军立刻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郎中说道:“索性送来的及时,并未伤及要害,不过失血过多,还在昏迷,需要静养,另外还得多准备些补血之物,以便恢复。”
铁军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先生了!”
铁军为了保护柳青儿,当天就把她接回府衙,雇了一个老妈子来照顾。同时忧心忡忡地担心着王大刚和一干衙役。
【拾壹】
当王大刚押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子时。铁军看着身上有多出刀伤的王大刚,心里一沉,上前问道:“伤得怎么样?”
王大刚有些失落:“我没事儿,都是些皮外伤,两天就好,那人身手不凡,我们折了三个兄弟。”
铁军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大刚的肩膀:“先包扎,好好休息,折了的兄弟,我会好好抚恤他们家人的,不会让其他兄弟寒了心。”
王大刚:“大人,那人嘴硬,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想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应该很困难。”
铁军:“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
王大刚走后,铁军直接去了牢房。
牢房里,那人身上的刀伤不比王大刚少,甚至还更多。衙役们五花大绑把他绑在十字木头架上,有些愤怒的狱卒对着他拳打脚踢,想着为死去的兄弟做些什么。
铁军看着他头发凌乱、嘴角溢血,没有过多废话,直接问道:“是你身后的人给你莫大勇气,还是你自信天下无敌,让你胆敢当街行凶?”
那人抬起头来鬼魅一笑,看了眼铁军的官袍:“你就是江海县令吧?跟你说话还有点意思,其他人不配。如果不是你手下那个人有点本事,试问谁能抓住我?”
铁军:“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当街行凶伤人,我就可以把你砍了?”
那人说道:“伤人?看样子手法有些生疏,一刀竟然不死。想当年……算了,不提也罢。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铁军:“你觉得你能扛吗?”
那人:“反正都是一死,有什么不能扛的。再说了,像我这种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铁军:“刘泽明是你杀的?”
那人:“你说刘泽明那个废物啊!没错,是我杀的,我早就说过应该一刀砍了,可我主人怕见血,让我下毒,如果不下毒,你们也找不到悬医楼,就不会留下破绽,更抓不住我。”
铁军:“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主人又是谁?”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什么都不说,旁边的狱卒见状,抄起木棍就往他肚子上来了两下。
铁军:“你认识冯莫楼、钱开泰、周定鼎吗?”
那人眼睛看向别处,不在说话。
铁军看着狱卒:“也罢,好生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触。”
铁军当晚就让人查近三十年来的户籍造册,同时把方白镜叫来,让他帮忙查此人到底是谁。
要说还是人多好办事。整整三天,官府什么都没查到,方白镜却查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县衙里,铁军书房,方白镜翘着二郎腿喝茶,怀里是一张纸条,铁军进来后方白镜直接把纸条递给铁军:“我花了那么大力气,动用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长时间,官府是不是应该给我些补偿?”
铁军:“补偿?要不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伙房加俩菜,不过不能喝酒,喝酒误事。”
方白镜:“我像是缺这顿饭?”
铁军直接把方白镜拉起来说:“这个事以后在谈,你先走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方白镜:“你这是赤裸裸的卸磨杀驴啊!”
铁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方白镜:“对了,我的人曾经在大王庄采石场见过他。”
铁军:“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把方白镜推出房间,最后坐在椅子上,打开这个纸条。
【拾贰】
纸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林凯东,三十六岁,平安郡鱼鳞县林家村人,父母在其幼时早亡,后来被人收养,无妻无子。被人收养后就此失踪,在无其他消息。
铁军收起纸条,起身就去大牢。
林凯东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铁军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林凯东,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林凯东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铁军说道:“呵呵,大人果然有本事,这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
林凯东:“就算你知道又如何,我还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铁军:“林凯东,我对你幼时的事,只能说很同情,没有家庭、没有父母,你一个人那段时间应该很难熬吧?”
林凯东低下头说:“什么狗屁家庭,我不需要。”
铁军突然想起来方白镜临走时说他手下人见过林凯东在大王庄采石场出现过,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不过你遇上一个好心人,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收养你,教你一身本事,你长大了,成为他的杀人工具。”
林凯东还是不动声色。
铁军接着说:“收养你的那个人,是周、定、鼎!”
周定鼎三个字一出现在林凯东的脑海里,他的肩膀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就是这个轻微的抖动,让铁军知道,被他猜中了。
林凯东:“什么周定鼎?我不认识。收养我的人是一对老夫妇,死了快十年了。”
铁军没有说话,从林凯东的表现来看,他越发确定。一个一开始嘴硬到任何酷刑在他身上都没用的硬汉,突然开始解释起什么,这就是不自信的表现。
铁军似乎是装模作样,又似乎是确有其行的说了句:“来人,马上把周定鼎给我抓回来!我就不信他扛得住酷刑!”
林凯东似乎有些慌乱:“哼!这就是大人你的手段吗?破不了案开始抓人充数,准备屈打成招吗?这江海县百姓可看着你呢!”
铁军:“他又不是收养你的人,你急什么?你这种人还会为其他人动恻隐之心?再说了,百姓多愚昧,只要我榜文写得好,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林凯东有些气急败坏:“你!无耻之徒!”
铁军对着林凯东一拜:“多谢你了,刘泽明被杀案,观音像失窃案都可以结案了,周定鼎指使李啊三等人杀了赵懿德,偷了观音像等物,结果周定鼎没想到李啊三等人如此无用,会被刘文静抓住,为了李啊三不把周定鼎供出来,周定鼎威胁几人认罪,同时在派你去官府偷回观音像。我上任后重查此案,发现还有刘泽明活着,就立刻去查他,没想到周定鼎急了,在派你出来灭口,最终你和周定鼎被我一网打尽。这个故事怎么样?”
铁军自顾自的说:“明年平安郡郡守就要外调了,你说我在此时破获如此惊天大案,郡守的位置,会不会是我的?”
林凯东双眼快喷出火来:“无耻之徒,当官都是王八蛋。我告诉你,刘泽明是我杀的跟周定鼎无关,观音像是我偷的,跟周定鼎也无关。”
铁军:“你说无关就无关?我刚才说过,现在对于我来说,观音像案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人来扛,你是你义父养子,又是杀人凶手,你觉得还有谁比你们父子更适合?”
林凯东情绪激动,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你敢动我义父,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铁军没有说话,直接走出牢房,牢房里,林凯东的凄惨地叫声在回荡。
【拾贰】
铁军当然没有抓周定鼎,没有证据,抓回来也没用。这么说都是诈林凯东,这一诈,让铁军确认了几件事,第一:周定鼎确实是林凯东的养父;第二,观音像和周定鼎三人脱不了关系。
铁军书房里,所有人都在。
铁军说道:“大刚,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王大刚:“大人,我好得差不多了。”
赵石龙:“柳青儿也醒了,不过伤势过重,无法下床,还需照顾。”
李志祖:“我把在外的人都召回来了,现在咱们人手应该够用了。”
铁军:“好!现在案情有很大的进展,我们主要就是盯着冯莫楼、周定鼎、钱开泰三人。”
李志祖:“大人,属下认为,方白镜……”
铁军:“方白镜怎么了?我已经说过了,方白镜是干净的,不用管他。”
李志祖:“大人,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顺利吗?是谁告诉我们冯莫楼三人有问题?是谁查出林凯东的真实身份?大人不觉得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吗?”
铁军:“志祖,你什么都好,就是戒备心太强,如果没有方白镜,我们要到猴年马月才查到这些?”
李志祖:“正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在下才隐隐有些不安。”
铁军:“行了志祖,方白镜真的没问题,相信我的判断。”
李志祖:“好吧,但愿他真是干净的。不过大人,周定鼎的采石场在大王庄山里,我们无法靠近,不好盯,钱开泰的镖局经常在外跑,也不好盯,福禄当铺冯莫楼还好一些,就怕他警觉性太强。而且林凯东一出事,他们现在人人自危,要么想着灭口,要么想着跑路,咱们不得不防啊!”
铁军:“这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江海县道路四通八达,县衙全部人手也才两三百人,每次都为人手问题发愁啊!”
李志祖:“大人,其实人手上没什么问题,足够用了,在下担心地是如果他们潜逃,肯定会想方设法逃避我们的眼睛,就算每天都安排人手在附近守着,也守住各县城进出口,可人力终有尽时,谁也不敢保证不出疏忽。”
铁军:“那你说,怎么办?”
李志祖:“在下以为,可以先把他们抓起来,控制在我们手中才是上策。”
铁军:“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李志祖:“从抓了林凯东开始,这几条蛇,已经开始惊了,我们在添一把火,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铁军:“如何添火?”
李志祖:“大人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铁军:“是否不太妥当,他们都是江海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一来,不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吗?”
李志祖:“都到了这步田地,还管那些作甚?既然要惊,就惊他个轰轰烈烈。”
铁军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大刚、小龙,你们全力配合李主薄。”
李志祖:“大刚带人去福禄当铺,记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龙,你去大王庄采石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至于在下,就去振兴镖局,会会这个钱开泰……大人还需去找方白镜皆一物。”
铁军:“何物?”
李志祖:“不管何物,值钱就行。”
【拾叁】
大王庄采石场,赵石龙带着三个人径直走进去,一小斯上来说道:“干什么的?这里是采石场,赶紧滚!”
赵石龙道:“小人是鱼鳞县来的,家里新建房子,需要些石材,听闻江海县大王庄采石场石头不错,所以来买一些用作地基。”
那小斯想了想说:“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像是主事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道:“谁要买石头?”
赵石龙:“小人买。”
那人:“买多少?”
赵石龙:“不多,一间正屋,一间耳房。”
那人:“跟着进来吧。”
赵石龙跟着那人往里走,一路走一路观察,发现采石场内不下二三十人,都是身体健壮的大汉。
那人带赵石龙走到山脚,山脚下堆放着很多石头。那人说道:“你们挑吧。”
赵石龙很快挑选够所需石材说道:“能否派人运往鱼鳞县?”
那人:“可以,不过运费可不低。”
赵石龙想了想,表现出一副很纠结地样子说:“没事,这运费我出了。”半个时辰后,几辆车拉着石头已经准备好,赵石龙付了银子就让人跟着他走。
还没走多远,赵石龙说:“天气炎热、路途遥远,我们先去喝杯茶吃俩烧饼再走。”
所有人把石头放在路边,跟着赵石龙去喝茶。等人走后,路两边跑出数十人,全都在卸石头,换了些质量差的在上面,换完后迅速离开。
赵石龙领着那些人喝完了茶,回到车旁,继续赶路。
没走多远,赵石龙立刻大叫起来:“不对!这石头不对!你们看,全都裂开了!”
赵石龙怒目看着那些车夫,和他们争吵起来,车夫无奈,只能带着赵石龙重返采石场。
采石场里,赵石龙又和那些人争吵起来,最后赵石龙嚷着报官,官府的人很快出现,直接让周定鼎出来相见。
周定鼎一身锦衣,五十上下,微胖,出来后几句话平息事端,最后还是无奈地跟着回到县衙。
夺金街,福禄当铺。
王大刚略微憨厚、鬼头鬼脑地进了当铺,当铺里两个壮汉问道:“客官,有事吗?是买还是当?”
王大刚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被布包着的玉龟说道:“俺家里遭了荒,揭不开锅了,俺娘让俺拿着这只玉龟来问问,值多少钱,这是俺家祖传的东西。”
当铺里的伙计瞥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俗物,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转身跑进后方的小院。
另一个人泡了杯茶说道:“来兄弟,先喝杯茶,你这东西还得请掌柜来细看才行。”
不一会儿,一个手上戴着扳指,脖子上挂着几串佛珠的人从里屋走出来,给王大刚泡茶的伙计说道:“兄弟,这是我们掌柜的。掌柜的,我看这兄弟心诚,您就给他掌掌眼,这兄弟不容易,家里遭了荒,连饭都吃不上,咱能帮一把帮一把吧!”
王大刚投去感激地眼神,把玉龟递给冯莫楼,冯莫楼一看见玉龟就两眼放光,不过并未表现出来。看了看还给王大刚说道:“你这东西不值钱,顶多十两银子,这样吧,我看你不容易,我给你五十两,就当帮你一把。”
王大刚把玉龟收起来:“俺娘说最少可以卖两百两,你们才给五十两,不卖了,我去别家问问。”
说完王大刚就往外走,冯莫楼急忙给那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走上去拦住王大刚:“兄弟,你别急啊,价钱还可以商量,掌柜的,你就帮这兄弟一把吧!”
王大刚:“不卖了,俺不卖了!”
王大刚推开壮汉就走出大门,冯莫楼也不急,把壮汉叫到耳边说了几句,那壮汉点点头,跟着王大刚往外走。
半个时辰后,王大刚转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那壮汉带着十多人跟着走进来,跑上去拦住王大刚。
王大刚:“你们想干嘛?”
壮汉:“兄弟,这是两百两,把你的玉龟交出来,这样对你我都好。”
王大刚:“俺不卖了。”
壮汉:“兄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大刚:“怎地?你们想抢?”
壮汉:“动手。”
一群人上去对着王大刚拳打脚踢,从他怀里抢走玉龟,丢了二百两银子在地上就往外走。王大刚拼命大喊:“救命啊!抢劫了!”
壮汉眉头一皱,可没想到的是外边真的跑出一些官府的人,三两下就把他们制服,王大刚嚷嚷着:“是福禄当铺的老板指使的!”
官差带着壮汉前往福禄当铺,带走了还在观赏古物的冯莫楼。
振兴镖局大门口,李志祖装作乞丐趴在地上,努力地往镖局里爬,镖局的人见状吼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赶紧滚!”
李志祖站起来:“叫花子?你们振兴镖局钱开泰呢?叫他出来见我!”
镖师:“皮痒痒是吧!”
李志祖对着大街吼道:“八年前,我托振兴镖局押镖,没想到总镖头钱开泰图我钱财,押镖途中杀了我一家老小,我侥幸逃过一劫,现在我来找他还债。”
镖师:“胡说八道什么?我振兴镖局口碑一向很好,更不会做那些勾当,再敢胡说,把你送去官府!”
李志祖:“好啊,你不报官我还要报官呢!”
镖师对身后的人小声说道:“报官。”
转过身来对着李志祖继续说道:“赶紧滚蛋。”
李志祖:“钱开泰不还我公道,我绝不走!”
镖师走进镖局说了句:“无赖,关门!”
镖局大门缓缓关上,李志祖在门口嚎啕大哭,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官府的人很快赶到,带走了李志祖,同时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钱开泰一并带走。
一天之内,江海县三个大佬同时被带到官府调查,引起一股不小的风波。
【拾肆】
公堂之上,铁军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字闪闪发光。
公堂之下,钱开泰、冯莫楼、周定鼎三人镇定自若,就连眼神交集都没有,仿佛彼此之间互不相识。
铁军逐一问了情况,当然,这些都是他心知肚明的事儿,所以一问一答都在意料之中,最后铁军以案情复杂为由头,惊堂木一拍,宣布隔日在审,同时冯莫楼三人先暂时羁押,等事情查清楚后再说。
三个人都被安排住在县衙的东厢房里,彼此隔着不远,不过三人都默契地没有主动说话。
夜色洒在大地上,铁军走进东厢房的小院里说道:“冯掌柜、周掌柜、钱总镖头,夜色如画,何不出来一赏!”
房门打开。,三人陆续走出来,和铁军坐在院子里。
冯莫楼率先开口:“大人好雅兴。”
铁军:“三位受委屈了,等明日本官快速查清,还三位清白。”
周定鼎:“大人有话就直说吧,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铁军:“周掌柜这是何意?”
周定鼎:“我三人在江海县也算有头有脸,江海县税收也从未曾少过,今日却这般滑稽,把我三人带来公堂之上可是有事?大人有事便问,何必婆婆妈妈,玩这些伎俩!”
铁军看向钱开泰:“钱总镖头的意思呢?”
钱开泰冷哼一声:“我振兴镖局威名远扬,十多年来可曾出现过杀人夺镖之事?今日之事,大人要说不知道,钱某也不信!”
铁军又看向冯莫楼:“冯掌柜?”
冯莫楼:“大人有话直说!”
铁军喝了口茶:“好,本官就不卖关子了,实话实说。近日,本官抓了个杀人犯,叫做林凯东,这林凯东自己供述是周定鼎周掌柜你的义子,林凯东还说,当年盗窃观音像是你们三位指使的,杀刘泽明也是你们三位指使的。本官不信,就说你林凯东敢胡说八道,胡乱攀咬,江海县百姓都知道,除了方白镜,就数钱、冯、周!可这林凯东一口咬定,死活不松口,本官无奈。如果直接让衙役去三位府上拿人,实在太过难看,又恰好遇到今日之事,所以今夜找三位来此一聚,顺便洗脱各位嫌疑!”
冯莫楼眼珠子一转:“林凯东是谁,我不认识!”
钱开泰:“我也不认识,还有什么观音像?胡说八道!”
周定鼎:“我义子确实有个叫林凯东的,不过前些年已经被我逐出家门,不知道和大人说的林凯东是不是一个人?”
铁军心里暗叹:三个老狐狸。
不过表面却说:“有三位金口玉言,本官就放心了,至于是不是周掌柜义子,不如随我去大牢里看一眼,三位意下如何?”
周定鼎:“也好,去看看是不是我那个不孝义子。”
铁军:“钱总镖头和冯掌柜呢?”
钱开泰:“大人做主便是!”
铁军:“好,三位随我来!”
大牢里,灯光昏暗,十字木桩上的林凯东昏昏欲睡,浑身是伤。
狱卒一盆冷水浇在林凯东脸上,林凯东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周定鼎三人,急忙大声吼道:“铁军,你个王八蛋,有种杀了我,敢为难我义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狱卒上前,一棒打晕林凯东。
铁军:“周掌柜,你看是不是他?”
周定鼎心里难受,可脸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急忙平复心情说道:“看不出来,应该不是。”
铁军:“好,只要不是就行,说明观音像真的与你无关,本官这回彻底放心了,不过奇怪地的是为何此人说是你的义子?”
周定鼎:“大人,此地潮湿,老夫年迈,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铁军:“也好,三位身体重要。”
一夜无话,第二日下午,铁军就让三人离开县衙,看着三人从不同方向离开,李志祖说道:“打草惊蛇,这蛇已经大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铁军:“该告诉他们的都告诉他们了,现在就是要盯紧他们,其他的听天由命吧!”说完转身回书房,李志祖也转身离开。
振兴镖局。
钱开泰一脸阴沉地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两个时辰后推开房门,让心腹送了三封信出去,同时让大弟子准备细软车马,说几日后要出门远游。
夺金街。
冯莫楼收到一封信,看完烧了后命手下那两个壮汉悄悄把这几年积累的古物分批次送出城。
大王庄采石场。
周定鼎满脸怒气,想着该怎么把林凯东救出来,收到信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书房当中的一个密室,里面全是这些年摸金倒斗得来的古物。
几日后,三人财产已陆续转移大半,不过这些都在铁军的监视之中,铁军也松了口气,如果他们不动,一时间还真没办法,这一动,机会就来了,不过让铁军想不通的是,钱开泰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冯莫楼,一封给周定鼎,还有一封,是给谁?这幕后,还有人?铁军不由得想起提供一切线索和帮助的方白镜!难道真的是他?
【拾伍】
县衙大牢里,林凯东自从看见周定鼎后,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惴惴不安,特别是他在昏迷前听见周定鼎那句:“他不是我的义子。”心里竟有些寒心。
林凯东一直认为铁军暂时不会杀他,因为他还有秘密,守住这些秘密他就死不了,义父也会想方设法来救他,可心里越来越不安。最后在这种思想的折磨下,提出来要见铁军。
林凯东很平静:“我义父怎么样了?”
铁军:“他们要放弃你,正在转移财产,其中大半已经出城,三人这几天闭门不出。你应该知道的,我带他们来见你,就是想给他们来救你的机会,可似乎……”
林凯东:“呵呵,救我,以前也许会吧……”
铁军:“如果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废话,那我告辞了。”铁军起身就走。
林凯东:“等等。”
铁军回过头来:“还有事儿吗?”
林凯东:“我说。”
铁军:“想好了吗?”
林凯东苦笑:“柳絮随风各西东,人事无非已不同,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
铁军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林凯东的下文。同时让人把主薄叫来,记录他的证词。
林凯东:“他们不会来救我,只会来杀我灭口,既然他不承认是我义父,我也不在是他的义子。十五年前,我二十一岁,一身本事,难逢敌手。义父有搬山卸岭之力,冯莫楼有寻龙望气之能,钱开泰有目达耳通之智。”
“三人靠摸金倒斗、掘人坟墓为生,一时间倒也逍遥快活。冯莫楼不知哪里来的消息,听闻赵懿德家中观音像价值连城,得到观音像,比他们下几十次墓穴赚的还多,所以把主意打到观音像身上。”
“刘泽明这几个混蛋都是义父的徒弟,这件事儿就交给他们去做,谁知他们杀了人,还被抓起来,流放六千里。周定鼎心里不忍,也知道他们不会供出自己,所以流放路上,打点官差。李啊三三人贪得无厌,周定鼎给的全部银钱很快就挥霍干净,这三人仗着这点牢狱之灾,来要挟周定鼎三人,只有刘泽明还聪明点,所以也只有他多活了几年。你们查不到刘泽明,他也就不用死了!”
铁军忍不住插了一句:“楚博南呢?他在哪里?”
林凯东看了眼铁军:“死了,我杀的!那天他上了马车被我一刀毙命。埋在出城十里外的一个土坡上。”
铁军心里一堵,强忍怒气,等着林凯东继续说下去。
林凯东:“观音像被刘文静带回县衙,可钱开泰不死心,买通你们当夜值守的衙役,叫什么陈世平还是李世平,时间久远,记不得了。”
铁军心里想着:果然有县衙的人里应外合,不过自己怎么就漏了李世平,他也是最后见过观音像的人啊!
林凯东:“因为物证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在楚博南身上,所以钱开泰让李世平冒着大雨去楚博南家,谎称观音像出事了。”
铁军暗想:原来楚苏苏那晚听到的关心你,出事了,其实是观音像出事了。
林凯东:“那晚下着大雨,我就在楚博南家门外的马车上坐着,李世平把楚博南骗出来后直接上了我的马车,我在马车上杀了楚博南,拿了物证室钥匙。”
铁军:“接着说!”
林凯东:“我进入县衙,按照李世平的要求,打晕了他,把他放在大门后边,然后拿了观音像,顺便还拿了那两件挂饰。最后往县衙正门离开。”
铁军:“观音像现在在哪里?”
林凯东:“钱开泰后来组建镖局,通过走镖的方式,运出江海县,以五十万两的高价卖给一个王公贵族,具体卖给谁,我就不知道了。”
铁军:“当时钱开泰只是一个夜间掘坟的爬虫,怎么会认识什么王公贵族?”
林凯东:“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三人分了这笔钱,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不过秉性难移,冯莫楼只要看见上等墓穴,就会通知其他两人重操旧业。也算不上重操旧业,只是技痒难耐吧!”
铁军:“后来呢?方白镜有没有参与其中?”
林凯东轻蔑一笑:“说到这点,还得感谢方白镜,替那三个老贼背了十几年黑锅。不过我也很奇怪,方白镜这生意起来的确实快,可能也有别的路子吧!”
铁军松了口气,方白镜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铁军:“原来如此。”
听完整个过程,铁军起身往外走,林凯东大声说道:“铁军,我与周定鼎父子一场,给他个痛快吧,别折磨他!”
铁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朝廷有制度,国家有律法,你放心吧,这几年他们三人也算为江海县做出些贡献。你罪不可恕,可律法无情,不过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些,这是我能做的!”
铁军对狱卒小声说道:“签字画押后,把他放下来,给他清水和食物,另外准备套干净衣服让他换上!”
铁军走出大牢,背后传来林凯东的声音:“多谢县令大人!”
【拾陆】
当天晚上,铁军直接下令,所有衙役、府兵全部出动,赵石龙、王大刚、李志祖各领一队人马,立刻出发,抓捕冯莫楼、周定鼎、钱开泰。同时把十五年前值守县衙的李世平抓回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抓到睡梦中的李世平,三波人马全都扑了个空,冯莫楼、周定鼎、钱开泰在有官府中人没日没夜盯着的情况下,离奇失踪。更离奇的是,方白镜也在当晚失踪,不过是第二天府中丫鬟才来官府报案。
赵石龙在周定鼎的采石场发现书房里的密室,同时还有几封来往书信。其他地方,除了些遗留的古玩玉器,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晨,天不亮铁军就起床,带着林凯东签字画押的供状前往平安郡郡府,见平安郡郡守大人魏旭博,魏旭博看完供状,立刻下发了海捕文书,冯莫楼三人的画像,很快就贴满平安郡十六县的大街上。
铁军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看了眼桌子上赵石龙带回来的书信,都是一些黑话、暗语,最后找摸金倒斗之人来翻译后发现,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来往书信。
其他两人谨慎,看完即焚,周定鼎却把这些书信放在他自以为最安全的密室之中。
铁军心如乱麻,把书信放下一旁,没有多管,李志祖拿起其中一封,仔细看了看,又对比其他书信后说道:“不对,大人,还有第四个人!”
李志祖:“大人请看这封信,字迹清风出袖,遒劲媚逸,萧散平和,字体略微倾斜,虽然与其他封书信字迹大致相当,但笔画之间多有停顿,墨迹也浓浅不一,明显是仿写的。”
铁军接过信件仔细观看起来:“仿写的?此人会是谁呢?”
李志祖:“此人极有可能把冯莫楼三人藏起来了!”
铁军:“志祖,你带人去附近山里找找,字迹的事儿先放一放,等找到这几个人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心细,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李志祖:“在下明白。”
人后散出去后,铁军心里在担心方白镜,铁军走出府衙,在大街上边散步边想事儿,不知不觉走到方府。
铁军上前敲了敲门,小斯见过铁军,急忙行礼道:“见过大人。”
铁军:“府中有何人在?”
小斯:“禀大人,夫人在。”
铁军:“进去通报,就说铁军来拜访。”
小斯急忙跑进去,不一会儿,方白镜夫人林修竹一身锦衣出来相迎,见面第一句话林修竹就问道:“可是白镜有消息了?”
铁军一脸惭愧:“还没有,不过我已经让县衙所有人都去找了!”
听闻此话,林修竹脸色暗淡无光:“白镜会没事的,大人里边请,来人,看茶!”
铁军没有进正堂,而是去了方白镜书房,林修竹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跟着往前走,书房里,一切摆设如旧,没有丝毫变化。
铁军问道:“夫人能否在说说方白镜失踪前的事儿?”
林修竹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就寝,可白镜不知怎么回事儿,说要出去,我说都这么晚了,有事儿明天在办,可白镜脾气倔,我拦不住。白镜出门也没备车马、没带侍从。一晚上没回来,今天一大早,我让人去所有铺子里问了,都不见人。其他县的铺子路途遥远,如果他要去肯定要车马的!我觉得事情不对,就让人去县衙报案,请官差相助。”
铁军:“在这之前也没人来访,或者书信什么的?”
林修竹:“没有。”
铁军目光在书房里到处打量,看到了那副对联:十年磨剑三日锋, 数载人生在其中。
铁军直接问道:“不知这副对联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笔锋遒劲,颇有颜筋柳骨之风!”
林修竹道:“那对联是我十年前写的,白镜喜欢,就裱起来挂墙上。”
林修竹!林修竹就是那第四个人!对上了,所有都对上了!铁军内心狂呼,不过表面却很镇定。可是为什么?林修竹为什么这么做?
铁军:“原来夫人还有如此功底,在下初见夫人就知夫人不凡,没想到还是小瞧夫人了!”
林修竹:“大人若喜欢,等白镜回来我写一副送给大人。”
铁军:“我听方白镜说你们之前有过孩子?”
孩子?等等!楚苏苏呢?怎么不见楚苏苏!铁军内心跟着着急起来!
林修竹:“是有过孩子,不过我儿命苦,命丧火场之中!”
铁军:“哦?还有这等事,夫人如不嫌在下挑起伤心事,不如与在下说说。”
林修竹:“无妨,都过了十多年,早就释怀了!我儿如果还活着,应该有十六岁了吧!那时白镜做丝绸生意刚刚起步,我与他相识,不过还未曾拜堂成亲,我就有了身孕。白镜太忙,照顾不了我,我也心疼他,所以没提这个事儿。后来孕相初显,被白镜发现了,白镜为了给我名分,要和我成亲,我心里特别高兴。”
林修竹陷入回忆中,不知不觉嘴里溢出笑容:“我们成亲后七个月,我就生下个儿子,很可爱,长得像白镜。孩子天资聪颖,才一岁就能走路。可天妒我儿!白镜带着孩子在丝绸坊里嬉戏打闹,结果有个账本需要白镜查验,白镜就把我儿交给丝绸坊里的女工暂为看管,女工忙着幽会情郎,没注意到我儿打翻烛台。”
说起这段往事,林修中眼中恨意初显,越来越浓:“烈火烧起来时其实还来得及,只要一把就能把我儿拉回来,可那女工没那么做!她被吓跑了,跟着她的情郎跑了!我儿最终被活活烧死!”
铁军看着愤恨中的林修然,突然说道:“所以七年前你找到那个女工,并用官府里丢失的弩箭杀了她!”
林修竹不明所以,还沉浸在痛苦中:“没错,她该死,是她杀了我儿子,她必须死,我用八年时间才找到她,本想慢慢折磨,谁知弩箭威力巨大,一箭穿喉而过,便宜她了!”
林修竹停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失语了!
铁军:“你恨的不止是那个女工吧?还有你丈夫方白镜!”
林修竹见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没错!”
【拾柒】
林修竹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爱他,我也恨他!儿子被活活烧死,他短暂悲痛后,心思还是在生意上!”
铁军:“所以你连同冯莫楼三人策划观音像案,以此来让方白镜痛苦!”
林修竹看着铁军:“你果然不简单!没错,是我做的,楚博南是方白镜最好的朋友,我要让方白镜体会我的痛苦,我要让所有人都怀疑是方白镜联合楚博南盗窃观音像。那几年方白镜生意直线下滑,可他还一门心思扑在查真凶上,他万万想不到,他想查的凶手,其实是陪伴他几十年的枕边人!”
铁军:“刘泽明临死前手中的鸳鸯绮也是你身上的吧!”
林修竹:“林凯东做事有后患,只喂了毒药,连人死没死都不确定,我让周定鼎跟我去看看,毒药果然还没真正起作用,刘泽明临死前抓住我的袖口,撕烂点衣服,我当时生气,就没有管,让周定鼎把尸体抛入江中,没想到连这点破绽你都发现了!”
铁军:“我还有几个问题!”
林修竹:“问吧,我满足你!”
铁军:“方白镜发家迅速,其中最大的功劳是在你身上吧!”
林修竹:“没错,我爱他,我愿意帮助他,他喜欢做生意,我就帮他把生意做大。要不然你以为他家老宅里的玉碗、玉碟哪里来的!”
铁军:“原来如此,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何冯莫楼三人会这么听你的话?他们不是常人,有一身本事,怎么会甘心受命于你?”
林修竹:“呵呵,因为他们都是我父亲的弟子,而且对我都有爱慕之心!”
铁军:“观音像的买主也是你联系的?”
林修竹:“当然,我父亲生前人脉广,临死前给我留下一张庞大的资源网,何愁没有买主,而且实际上观音像卖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我给了他们三人五十万两,够他们发家致富了!”
铁军:“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我记得刘泽明手中的宋锦鸳鸯绮、我记得七年前被弩箭杀害的女子、我想到这件事的任何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会是你!”
林修竹:“我也没想到,我先后放了那么多迷雾用来混淆视听,本以为怎么都查不到我,就连陇西郡太守李富贵花五万两买两件挂饰都是我放出去的风声,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找出破绽!”
铁军:“你是自己跟我回县衙还是我把你绑回去?”
林修竹大笑道:“哈哈哈哈,就凭你?我之所以跟你说那么多,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铁军:“你一介女流,也敢大放厥词?”
林修竹:“我是一介女流没错,可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知道冯莫楼三人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吗?也对,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铁军:“你姓林,你父亲应该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时,人称魅影鬼王的林远方?”
林修竹:“没错,我父亲一身本事都教给我,而且我青出于蓝。所以,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铁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修竹:“说!”
铁军:“方白镜在哪?楚苏苏在哪?冯莫楼三人又在哪里?”
林修竹:“说实话,方白镜去哪了我还真不知道,楚苏苏那丫头我不会告诉你的,至于冯莫楼他们三人,我还是不会告诉你!”
铁军大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来人!”
赵石龙和王大刚一个从屋顶,一个从正门,一个破顶,一个破门,同时进入书房。
林修竹一惊:“怎么可能?你的人不是都出城了吗?”
铁军:“谁告诉你全部出城了?你知不知道,你写给周定鼎的书信他没烧。我因为担心方白镜安危,所以没留意,直到我手下主薄提醒我信件字迹异常,我才仔细观看,看完后就觉得笔迹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写的,但我敢肯定,这个字迹我一定见过。我去过的地方不多,都被我一一排除了,我就在城里乱逛,直到走到方白镜府门前,才想起来,好像是方白镜府中的字,所以我进府后直奔书房,你亲口说出这字是你写的,我才怀疑幕后之人是你,当然,也只是怀疑!”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所以我才问你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重中之重的问题。直到你说出当年孩子被烧死的事儿,我才敢确定你的动机。你处心积虑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他们的命不是命?他们就真的该死吗?天网恢恢,林修竹,你还要抵抗吗?”
林修竹轻蔑一笑:“多了两个人又如何?只不过是冢中多了两具枯骨而已!”
林修竹说完一脚踢开书房里的大理石大案,大案底下放着两具连弩,正是连同观音像被盗的那两具!林修竹举起连弩,对准铁军,王大刚和赵石龙立刻拔刀相对,挡在铁军身前!
【拾捌】
“够了!”方白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身后跟着楚苏苏冯莫楼三人。
林修竹看着方白镜,手中的连弩不自觉地抖了抖。
方白镜一脸憔悴,头上多了几根白发。
方白镜温柔地看着林修竹:“修竹,身为你的枕边人,我岂会不知你想念儿子,岂会不知你恨我?够了修竹,停手吧,回到从前不好吗?”
林修竹惨淡一笑:“从前?还回得去吗?你告诉我还回得去吗?你能还我儿子命吗?你能修补好我支离破碎地心吗?方白镜,我爱你,可这份爱太沉重,代价太大了!”
冯莫楼上前说道:“师妹,咱们都不在年轻,师父也驾鹤多年,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们三个,头上的白发都添了不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还有几年可活?”
周定鼎也说道:“师妹,你一辈子活在仇恨里,我们看着心疼,只要你说的,我们都愿意做。如果师父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得心疼成啥样!”
钱开泰:“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十五年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林修竹:“冯莫楼、钱开泰、周定鼎,他们只有这几个人,我们联手,他们撑不过一个回合!”
赵石龙和王大刚听闻此话,紧了紧手中刀,同时把铁军严严实实的藏在身后。
方白镜大声说道:“林修竹,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林修竹一愣:“方白镜,你敢吼我?”
铁军推开赵石龙和王大刚走上前,这可把两人吓了一跳,不过铁军眼神表示没事,铁军说道:“林修竹,我问你,你可知道被你用弩箭射杀的女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你可知道刘泽明靠贩鱼为生,不在做偷偷摸摸地勾当?你可知道冯莫楼三人为了你不惜背负死刑?你可知道因你枉死的楚博南有一个他最爱地女儿?你又知不知道你的枕边人方白镜为何这么努力地想找出真凶?”
铁军:“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人是该死的,善恶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世间的公义不在条条框框的律法之中,而在每个心存善良地人心底。你现在可以射杀我,也可以杀了我的手下然后把现场打扫干净,有足够的时间桃之夭夭、逍遥法外,不过我还是想说,你不会活的开心,你被大火烧死的儿子在看着他的母亲,看着他的母亲如何一步步沦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着他的母亲一步错,步步错!”
方白镜挡在铁军身前:“修竹,我爱你,儿子死后你伤心过度,导致不能在生育,我心里痛,可我没地方发泄,我只能投入商道中,以此来分担我的痛苦。我本以为苏苏那孩子能分担你的痛苦,我错了,你看着苏苏一天天长大,你的仇恨也在一天天增加。你恨的是我,跟他人无关,如果你要杀,就把我杀了吧!”
林修竹双手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最终双手无力地扔了手中的连弩,在即将瘫倒在地那一刻,方白镜及时抱住她!
死亡不是终点,也许林修竹和她的儿子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很好。对于林修竹而言,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也一辈子感受不到爱。
最后,铁军问方白镜:“你是怎么找到冯莫楼还有苏苏的?”
方白镜仿佛老了十岁:“我一听说他们三个失踪了,就知道你们一定找不到,说实话,我有私心,我早就怀疑这一切是修竹干的,不过我想让这一切都止于他们三人,别牵连修竹,所以一直帮你。我也知道他们三个和修竹是同门。不过修竹不说,我也不问。”
“他们三个都有真本事,你派去的人盯不住也正常,他们能藏身的地方其实不多,我算来算去,修竹也只能把他们藏在我家老宅了,所以我连夜赶去老宅,我没想到苏苏也在那里,可能修竹心里还是念着这丫头的,想带着苏苏一起走,也许修竹心里多少感觉对不住楚博南吧!”
“他们三人想等修竹一起逃亡,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们都上了年纪,加上我提到修竹的父亲如果在世,绝不会允许他们纵容修竹一错再错。否则他们根本不会跟我回来。说到底,他们对修竹的父亲,心里的敬畏从没有少过,对修竹的爱慕,也没有随着时间而流逝。他们回来,也是想着就算死,也要陪着修竹,这一点,我不如他们。”
铁军:“希望这世间少一些仇恨吧!”
方白镜:“你是不是还欠我顿饭?”
铁军:“好像是的,走吧,我请客,渔家酒楼,这回可以喝一点酒,不过不能喝多了,喝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