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街头巷尾的小铺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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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潮州人的记忆里,都有这样一间“铺仔”!》,一文中展出许多街头巷尾的小铺仔。

不仅仅是在潮州,在我儿时生活的内蒙小城,同样存在着这样的“小铺仔”,供应着邻里的需要。

上学前,我家居住在新华街的最西头的气象局大院。

印象深刻的“小铺仔”,由妈的同事张叔夫妇在自家南房开的。

张叔和方姨,脾气都好,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张叔尤其心灵手巧。他种的蔬菜,产量特别高,自己家吃不了,经常送给同事。

他家把原来的南房窗户,进行了改装,变成大街上常见的商家活动木板窗。开店时,向外支起一块褐色木板,形成一个很大的三角形空间,来的人,站在木板下,就可以在窗口买东西了。塞外阳光强烈,支起的木板下,撑起一块浓浓的阴凉。

向西沿墙摆着五口酱色大缸,在缸壁上贴着红纸,写着醋、酱油、酱豆腐等。在东侧摆着货架,放着杂七杂八的家常货物,烟酒饼干罐头之类的。地方不大,归置得整整齐齐。

屋里的酱色大缸,都盖着一块褐色大木头盖板。这个大盖板中间,钉一条合页,于是取东西时,只打开一半,就很顺利地取出醋、酱油、酱豆腐等。外面阳光强烈,里面暗暗的。

每次妈做饭前缺调料就会使唤我,我就连蹦带跳,朝东跑,穿过数条小巷子,到了大院东侧围墙边,张叔家的小卖铺,把空瓶子递上窗口,甜甜地喊姨或叔。

张叔笑眯眯地伸手拿过我的瓶子,打开缸盖的一半。他把方中带圆的大铜瓢,执起,深入大缸,舀起一勺,悬在半空,向下,手略一抖,液体绝不四处乱溅,而变成一股透明的酱色水流,以弧线型,匀速地灌入瓶中,液体慢慢地升高,到了刚刚好的位置,瓢里正好一滴不剩,再被张叔准确地挂回缸沿儿。

我在旁边,惊讶不已,觉得很神奇。我在家,曾帮助妈灌过油之类的,但妈肯定会让我用灰色的大铁皮漏斗助灌,我就可以一手扶瓶,另一只手执碗,放心地咕嘟咕嘟灌下去,一点也溅不出去,不用怕妈责备。

像张叔这样徒手高灌的绝活儿,让小时候的我,佩服得不得了,在我是万万不能的。直到我中学上语文课,学《卖油翁》,谜团才解开:“无他,唯手熟尔。”

我特别喜欢被妈派去张叔家小铺买豆腐乳。这意味着晚上吃山药蛋小米粥的时候,一家人会就着豆腐乳下饭,这比吃芥菜丝更可口。1毛钱买一块红色豆腐乳,妈通常给我三毛,有时是五毛。

我端着空碗飞快跑来,回去的时候走得很慢,生怕摔一跤,把好吃的豆腐乳给摔泥巴地上。有豆腐乳的时候,通常是老爸做完工程回来了,晚饭的小菜,会比平常丰富。

张叔家的豆腐乳真好吃啊,块大,还带一点冰糖味儿的酱香,拿筷子撮一口,再咬沙甜的土豆,喝一口金色小米粥,别提多香了。

等到王致和豆腐乳普及市场,才发现,张叔家的大缸腐乳其实很粗糙,上面有许多没有磨细的小颗粒,口感差一个等级。但那每次捧碗,欢天喜地去打豆腐乳的时光,回味起来何等感动啊。

谢谢长光里先生的摄影


在张叔家开店前,我更小时候,每次奉妈的命令去打醋酱油或买盐,要跑完整个大院,过一条磕磕绊绊的马路,穿茂密的大树林子,绕一排排家属房,走到通往骆驼脖子的公路边,一家小店,去买东西。走一趟15分钟,来回30分钟。走着玩着,一点也不觉得远。

这家小店的日杂很全,供应着附近的居民日常。推开两扇南门,再撩开棉帘子,进去先是一大片空砖地,放着大大小小的罐、碗、盘、绳子、水管子等等。阳光从南窗直射进来,杂物们一半沉浸在白亮的光线中,像油画中的静物。绕过它们,就到达柜台了。

浅黄色的木柜台,环绕屋子的北墙到东墙,柜台里面,挨着墙,立着整整齐齐的货物,布匹、衣帽鞋袜等在北墙正中,东墙这边卖油盐酱醋糖等日杂。

二年级的冬天,我随妈来这里,在北墙侧的柜台上,发现了梦寐以求的《西游记》。十几本新书,东倒西歪地加塞在日杂中。我一看就走不动路了,又不敢让阿姨给我取过来看看,急得心砰砰乱跳。

妈买完东西走过来叫我,我手指着《西游记》,盯着妈的眼睛,小声请求:“妈,妈,能不能给我买这本书?我可喜欢了,我想要。”

妈真好,她立即向售货员阿姨要过书,看了看,掏钱,给我买了。哇,当时我的心情何等狂喜啊!一路上大声哼哼着歌,得意坏了。

这个儿童版《西游记》真好,选取了原版中最好的故事,用生动的白话讲出。那个寒假,每天都是我的节日。坐在火炉前,烤着香喷喷的蚕豆,有滋有味地嚼着豆子,翻来覆去读故事,最后把插图上的白龙马,一模一样地白描下来。

从此,上学放学路上,一路给小朋友讲《西游记》,总是兴高采烈。我特别希望自己变成孙悟空,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是害羞怯懦胆小的我,最羡慕的大英雄。我买到书的小铺,深深地留在记忆中,说起孙悟空,就想起它。

这家小铺,维持到小街上超市林立,计划经济时代过去,日渐冷清,彻底关门。而房子,到2025年,还屹立不倒,但早已成为不知是谁家的仓库,傍晚我散步经过,还看见过昏黄的灯光。

谢谢长光里先生拍摄


沿着街道往东走,路上有数家小卖部。在学校到家的半路,有一家白色铁皮小卖部,卖各种好吃的小零食和日杂。

铁皮屋窄窄的,正好放下一排货柜,空地够一个人走动。不记得卖货的是谁,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因妈从不给我零花钱吃零嘴,所以没有驻足过。

每当我们小学放学,马路上到处都是背书包的小孩子。每每走到这里,会有小小的拥堵,总有孩子嘴馋停下来,买点小零食。

三年级春天的化雪天,地上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我和路队的三个同学,一起走到这里。铁皮小卖部旁边的土地吸饱了雨水,变得湿润润的。

三个同学都挤在窗口买零食,我好奇地用力跺脚,土地轻轻地颤抖起来。我连续蹦跳,土地的起伏更大了,一颤一颤,像我家沙发里的弹簧。

那一刻我高兴极了,没把秘密说出来。铁皮小卖部挤那么多同学,我的奇怪跳跃,没被任何一个人发现。

下午上学,我特意提前十分钟出发,不找任何同学,独自再次经过这里,又连续蹦跳了多次,我想象自己跳在大地的胸脯上,地下藏着世界上最后一只活着的霸王龙。

晚上放学,故意拖到最后,一个人回家,再次经过这里,土地变硬邦邦了,板着脸,没有再把可爱的弹性送给我。而从此,无论化雪天还是下雨天,奇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次童年奇遇,让我深深记住了白色铁皮小卖部,它没有名字,我和同学,习惯性地叫它:白铁皮。

新华街南面,也有多家小日杂店,到了2000年左右,新城区建起,旧城进入拆迁,人口出现了迁移。旧城愈旧,愈破落,张叔家的小店不知哪年已关,白铁皮小店也已关。

不过,与隔壁地质队小区相间的食杂小店,因为有稳定居民,至今都开着,生意挺不错的,依然给附近百姓提供方便。

2024年夏天,我散步回去,进去买了一包红茶,店主是一位老人,很肯定地说:“回去喝个哇,肯定好喝。”

如今,大超市林立,里面吃喝玩乐俱全。可是又怎么能忘记,曾经街头巷尾的温暖小店,以一种邻里温情,陪伴我长大,给我许多活蹦乱跳的回忆呢。

2025.4.25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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