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宁愿你不懂事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到幼儿园接你放学,然后去超市买菜。

当我选菜的时候,你站在一个彩蛋面前,拿起它,又放下去,离开,又返回去,反反复复,看的出来你很喜欢,不对,是超级喜欢。

但是你并没有让我给你买,因为你知道,我规定只有周末去大商场才可以买玩具买零食,并明确告诉你,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绝对不能破例。

你时不时望向我,欲言又止,我装着没看到,我怕我会心软,破坏规矩,给你买了。

彩蛋很大,五彩斑斓,很是吸引小孩子的注意,但是也很劣质。

六岁的你,一定非常希望我能看到你,然后温和地问你,是不是想买这个彩蛋?

直到我去买单,你仍然回头盯着那个彩蛋,恋恋不舍,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孩子,我承认我心软了,我主动提出给你买了,我无法承受你极度喜欢而又压抑自己喜欢的眼神。

更让我心软的是,你惊喜而激动地问我,妈妈,为什么可以给我买?今天不是周末啊?谢谢妈妈,太谢谢你啦!

你抱着那个彩蛋一路蹦蹦跳跳,直到回家仍然非常兴奋。我走在你后面,看着你小小的身影,眼睛湿润了。

孩子,你的懂事让我心酸了,那个时候,我宁愿你不懂事。在你的开心面前,这点小规矩算什么?即使你当时和我耍下赖又如何?

我和你爸爸工作繁忙,每天都像在打仗,你从小就学会了紧跟我们的节奏。

行动要快,我们没有时间等你;不能随便哭闹,我们没有时间哄你;不能随便犯错,我们没有时间帮你弥补错误;即使你玩的正开心,我们说走就必须走,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陪你。

你的心被我们的要求塞的满满的,以至于你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本心,连自己喜欢的玩具也不轻易要了。

你慢慢变成了一个省心的孩子,再也很少像同龄的小朋友那样撒娇、耍赖,你长成了我希望的那样,却再也不是孩子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和你爸爸谈了许久许久,我最后决定换份工作,以便有更多的时间陪你。有时间看着你犯错,有时间和你一起玩耍,你偶尔磨蹭的时候,我不会因为时间不够而不耐烦地催你。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天真快乐的童年,可以带给你一辈子的温暖。

妈妈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每每工作很累的时候,都幻想能够回到儿童时代,那个时候妈妈无忧无虑,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你姥姥姥爷顶着。

小时候家乡只有露天电影,记得那天晚上明明要下雨了,我仍哭闹着让你姥爷带着我去很远的一个村看电影。

我们走的时候,姥姥还在后面给姥爷说,你看你都把她都惯坏了,简直是无理取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省心!

我牵着你姥爷的手,哈哈大笑,吐着舌头冲着你姥姥做鬼脸。

到的时候,电影屏幕前已经人山人海,你姥爷为了我能看到,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他累不累,只知道他总是把我从左肩膀换到右肩膀,再从右肩膀换到左肩膀。

后来终于开始下雨,瓢泼大雨,伴随着雷声,你姥爷把我包在他的衣服里一直跑,便跑边叫着我的名字,和我说话,唯恐雷声吓着我。而我当时躲在他怀里,只是觉得好玩,看着雨水从你姥爷头上流到我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亲戚都说我小时候很难养,特别调皮,一点都不懂事,我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获得了最大的安全感,即使到现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我也会和你姥姥姥爷撒娇求安慰,然后在他们开着玩笑的打击中继续努力。

我选择我喜欢的工作,选择我喜欢的男人,选择我喜欢的地方去旅游,我知道我可以任性,我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有两个人在背后支持我。

即使他们现在年岁已大,步履艰难,我仍然觉得那里是我永远的港湾。

我身心健康,性格乐观,和你爸爸感情和睦,我得到过许多无条件的爱,所以我知道爱生活爱别人是什么样子的。


多年过去,涉世渐深,我已经不记得童年的样子,而你,唤醒了我所有的回忆。

童年该是什么样子呢?是天真烂漫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犹如丰子恺漫画里那个嫌弃妈妈给的花生米不够多的小孩,噘着嘴巴闹脾气,让人忍俊不禁。

也如白居易诗中撑船偷采白莲的小孩,“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犯了错误留下证据不自知,却也看着可爱。

一个孩子最好的状态,就是还有这份天真烂漫,而不是懂事。

曾记得当时我指着亲戚家的女儿对你说,看,这个姐姐多懂事,你要好好学习。

亲戚家的女儿只比你大三个月,吃饭很快,五分钟可以把自己喂得很饱;爸爸妈妈上班的时候,她可以安静地待在一个小房间,即使没有玩具没有人说话也能数着手指头玩上几个小时。

然而,上次在幼儿园,我看着其他小朋友夺了她的玩具,她伸出手,却又缩回来,不敢夺,不敢哭,眼泪在眼圈打转。

我看到老师向她提问时,她怯生生地回答,老师让她大声点的时候,她就哭了,连哭都带着压抑,唯恐给老师带来麻烦。

后来和老师聊天,老师说这个姐姐很懂事,平时经常会帮老师擦桌子,帮老师洗杯子,甚至帮同学们整理书包。

老师还说,她特别善于分享,买了新的蜡笔,她都愿意借给其他同学使用。

然而我知道,这份懂事,其实是在委屈求全,从父母那里没有得到的东西,她总要想办法从别处得到。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委屈自己去哄别人开心,希望有人多给她关注,能够陪伴她玩耍,她只能从别人对她的愉快态度中获得快乐。

孩子,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属于自己的就努力争取,你不必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想法,也不必为了让别人开心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童年这么短暂,如果处处懂事,事事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和要求,那么童年,还剩下什么回忆呢?


上次带你去公园,一个老年的妈妈谈到自己的孩子,伤心地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流泪了。

他儿子小时候很懂事,他们夫妻两个脾气暴躁,加上做生意很忙,经常没有耐心陪孩子。

偶尔孩子闹着让他们陪着玩,他们总是推开孩子,说爸爸妈妈累,你要懂事你要乖,你要体谅爸爸妈妈。

每次孩子都哭着离开,然后在委屈中睡着,慢慢地在懂事中长大。

后来儿子大学毕业,不顾他们的反对,选了个离家最远的地方工作,从此很少回来,也很少打电话。

有年过年,他们打电话给儿子,让儿子一定要回来,儿子不耐烦地说,妈,你就不能懂事点吗?我现在要乘着年轻多到处看看,回家有什么意义?你们要体谅下我。

当这个妈妈讲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当初他们和儿子讲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小时候,他们推开了孩子,让孩子懂事,他们老了,孩子也推开了他们,让他们懂事。

我慢慢地明白,懂事的孩子,很难感受到来自父母足够的爱和足够的安全,所以爱无法从父母传递给孩子,也难以从孩子传递给父母。

所以孩子,从此以后你不必太懂事,你可以很天真,可以很调皮,当然,也可以偶尔很懂事。你的世界,将不再是单纯的是和否的单选题,而是一个多选题。

你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即使错了我也可以陪着你重头再来;你也可以缩在我怀里,撒撒娇耍耍赖。

我希望你的幸福来自于你内心,而非外界,我希望你能感受到很多的爱,然后学会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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