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读起书来
近日重读《窗边的小豆豆》,勾起了对小学阅读的回忆。笑猫、皮皮鲁、紫岚、根鸟;杨红樱、郑渊洁、沈石溪、曹文轩。作家们,形象们,故事们,此刻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飘忽、交织、纷乱了。该是脑力不济,困乏于回忆,不然这些都该是散发着甜味的幸福事物。一个男孩在夏日午后曾捧着一本红色封面的简版注音《三国演义》,在黑色沙发上趴、倚、坐着,屋檐的阴影分割了照在地上的附着于洋灰地面使之泛黄的灼热,领着阴凉入屋子。他的心流从时间中向我走来,那是看腻了电视、没有手机与电脑的无趣中纯粹的阅读。
中学是网络小说占据了大块的我,那时我常近乎通宵。两年升学期则没有任何阅读(有偷偷地不多地看吧。)我无法行骗(读网络小说不受学院派可能的待见),我完全陷入那新颖奇妙的设定,宏大奇幻的世界,深沉悠久的叙事。那是叛逆期与自我生长时生命的浪漫,它给予我现在关于想象的坚固的印象,支撑想象的远赴天外的自由。除玄幻外,后期也涉及历史、穿越、末世、星战等。值得一提的是,《明朝那些事》和《三体》也是在这一时期看完的,在正式场合还可与人言二三。网络小说正在迅猛发展,许多IP如《庆余年》、《雪中悍刀行》等已经大火。文学史的书写并不是当代人的任务,让我们拭目以待。
对了,在高中语文老师的要求下看了几章《谈美》,后来在大学倒是经常用到。这就是所谓理论或者经典作品了吧。反正二者沆瀣一气。文学理论里充斥着经典作品,后者又是前者评选出来的。
之后呢?
印象里却是很久没有捧起一本书来了,我为什么又读起书来?或许是大学里一下子有时间了吧。或许是从小保留的对书籍的美好憧憬吧。或许是一位位对我们和书籍寄予愿景的老师吧。我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进出那样一座深刻隽永的建筑——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文学书库就在一楼,不用很废心思就能找到。我徜徉在书海中了,那是天空般的情感、宇宙外的思想。那是给予岁月的文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然而便凝固了,当我开始读书时。我记得《人生》开篇高加林在夏日的阴云下失业回家,这段我反复读了几遍才读下来。不是因为难读,也不是在反复欣赏,是我已然察觉的读网文的恶习——一目十行——捕捉关键情节而全不管文字的精妙细腻,甚至忽视一些次要事件、人物行为的逻辑。我扫过第一行,得知时间‘扫过另一行,得知人物;又一行,行为。不可以。我需要细细品味,品味压抑在雷云之下人物的心情、作者的笔法,我的体验。
然后我睡着了。西去与黑暗相交,愈发橘黄的温暖阳光透过窗,爬到漆黄如釉的桌前。习惯了密集的高强度信息流刺激(包括短视频,但更是读书时的一种状态),一下子细读,不由觉得寡淡无味、兴致缺缺了。幸而在不住的点头打瞌睡中,点得过深了一次,我醒了,也觉得精力充沛。在那样的午后,不论是小憩还是阅读都十分闲适美好。
《人生》在《平凡的世界》旁边,本想读后者的,但看到后便想着先从短篇入手,那时长篇令我望而生畏。于是断断续续地阅读开始了,或出于外界地如课程要求、老师建议;或由着意兴逍遥;或在读书APP上被各种标题与文字吸引。我并没有把读书当作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来做。在第二个学期,买了纸质《平凡的世界》,终究是慢慢地看完了。我喜欢读纸书,更易集中精力,翻页有仪式感(是在某些APP的逼真模仿后体会到的),有质感,有墨香。至今要再加一句,做批注更方便(相对于某些可恶的不能做批注的PDF读物)。
转折在《毛泽东》传。当时理论上学习了建构主义,建构主义认为对于知识的理解是基于个体的独特经历建立起来的。感性上读到了毛泽东阅读、批注的事迹。于是做下了自己的批注: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认识世界,生命是一场宏大的建构,而读书是最有效的认识方式。
《毛泽东传》之前看了余华的一些书,反映的是上世纪后半期一些人的生活。这些关于那个时期的记忆成了我选择阅读《毛泽东传》的引子。我想从另一种视角来看看那个时期。顺着《毛泽东传》又看了《红星照耀中国》,书和书之间串了起来,怎么称不上一种建构呢?
但生活又有其他的问题,诸如”我是谁“”我的意义“之类。大学的自由是一种诅咒(人生也是),它迫使我思考这些问题。顺着记忆的梢儿,我顺藤摸瓜到了《苏菲的世界》,来看看古往今来的哲人们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终算是得到了不是答案的答案:存在主义认为人生没有固有的意义,人必须创造自我。被称为花农的是种花的人,被称读者的是读书的人。反过来也是,想成为高尚者,必须表现高尚的行为。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表现勇敢,才能成为勇敢的人。
于是选择做什么变得十分重要。人的内心不种花就长杂草,每天的24小时也是。可如何做出选择呢?原来要读书,读海一般的书。幸而我听胡适说过,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不然怕真要在这无边学海中放弃了进取,只等着外界来逼迫了。
于是当下阅读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建立一种全科的视野。从前竟以为看书只指文学作品,今则大谬矣。想着从自己感兴趣的科目先来。哲学有了,但仍不够,并需时常回阅。当下在看历史,之后便是社会学、法学、政治、经济诸类,文学就看作睡前消遣吧。理工类还没想好,不过我必然要走这一遭。有位朋友曾赠我《时间简史》,可以当作最先的考虑。虽然我们的教育颇受诟病,但毕竟接受过了基础的全科教育,我们能在颇为广泛的领域内做选择。我有预感(意向),我一生将做的事业,我的选择,会在最初的类目里,即开头所做的阅读。这是我十几年下来沉淀出的选择。可以说其他类目的阅读无直接价值,但不若视之为打破舒适圈,拓宽视野的冒险。当下我认为不擅长数学,谁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成数学家呢?《西行漫记》中徐特立人生五十始,我又为什么设限呢?
可是,我的朋友,我的存在,你的想法太轻松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我们所料,当下也并不都能尽兴而活。
当下专业课书目的阅读用去了相当的时间——和睡觉、玩游戏、刷视频抢来的。而这些又并非自由的阅读。所以你必然会觉得很累乃至有点压抑。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必然受社会的规训与要求。自由的阅读只能带给你身心的愉悦,却不能保证你的饭碗。为着一定质量的生存,我们需要做一些不自由的事。
先有生存,再有生活。可为生存的功利化阅读其实与为生活的审美性阅读有重合之处。正是期末周里高压下阅读教材的经历锻炼了你阅读枯燥理论的耐性,你才能一窥自由阅读中的大部头与高深著作。教材本身与课程要求书目本身也有一定价值去满足你自我发展与好奇心、娱乐的需要,好教材也是有美感的。
可是我还是贪恋那种享受。虽然读《兄弟》有时有“啃书“之感,但陷进故事时,我还是顶着早八与倦意沉醉其中。那是许久未有的读网文的感受,从我读这些”正经书“以来。
可是,可是,他只是,他只是感慨着夏日般的年华将如傍晚的雷雨般匆匆而去了,他只是在外界要求的与自身想要的之间可怜地挣扎与留恋罢了,他只是在进取与玩乐间自耗扭曲罢了。
……
然而他终于明白了,他决心在种种之间选择行动,他将尽可能夺取时间来做自由的阅读。正如他现在所做的。